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坊市西街的“清风符”店铺内已亮起一盏昏黄的油灯。
苏眉坐在柜台后，指尖轻轻拨动着一把金丝楠木算盘。清脆的珠玉碰撞声在静谧的店内格外清晰，与窗外偶尔传来的早起修士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她的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墨迹犹新的字迹记录着近一个月的收支明细。
“低阶火球符，售出二十七张，收入五十四灵珠。”
“清心符，售出十五张，收入三十灵珠。”
“金刚符，售出九张，收入二十七灵珠...”
苏眉的眉头微微蹙起。
不对劲。
虽然单看每一项都还算正常，但整体销量比上月下滑了近两成。这在往常是极少见的情况——低阶符箓作为修士的日常消耗品，需求一向稳定。
她的目光在账册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几行特殊的记录上：
“追踪符，王氏商行订购五十张，预付定金五块下品灵石。”
“追踪符，百兽门订购三十张，预付定金三块下品灵石。”
这两笔大单若是放在平时，足以让她欣喜数日。但此刻，苏眉的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
王氏商行和百兽门几乎同时大量订购追踪符，这绝非巧合。
她放下算盘，起身走向货架。指尖拂过一排排整齐码放的符箓，最终停在一叠积了薄灰的“金雷符”上。这是她店铺中最高阶的符箓之一，威力堪比筑基修士的全力一击，但价格也高达十块下品灵石一张。
已经三个月没有卖出去一张了。
苏眉轻轻叹了口气。高阶修士要么自己炼制符箓，要么去更大的商铺购买，很少会光顾她这样的小店。而低阶修士又买不起这样的奢侈品。
店铺的生存，主要还是依靠那些量大价廉的低阶符箓。
可现在，连低阶符箓的销量都开始下滑了。
她走回柜台，从抽屉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符。玉符上刻着百花阁的标记，这是昨夜金三娘派人送来的。
“苏掌柜，上月借款即将到期，望早做准备。若周转困难，可来百花阁一叙。”
玉符中的讯息简短而冰冷，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不言而喻。
金三娘那个精明的女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上次借给她的五十块下品灵石，利息高达三成。若是逾期不还，后果不堪设想。
苏眉将玉符收回抽屉，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了。
“叮铃——”
门楣上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眉立刻换上职业性的微笑，抬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身形矫健，眉眼间带着一股野性的锐利。她的猎装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肩头背着一把短弓，箭囊中只剩下寥寥几支箭矢。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神——平静中透着警惕，如同在荒野中生存已久的猎豹。
苏眉认得她。柳青霜，凤凰谷一带小有名气的赏金猎人。
“柳姑娘早。”苏眉微笑着打招呼，“需要些什么？”
柳青霜点了点头，目光在货架上扫过：“清瘴符，十张。”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苏眉从货架上取出十张清瘴符，用特制的符纸包好，推到柳青霜面前：“一共二十灵珠。”
柳青霜取出一个小布袋，数出二十枚灵珠放在柜台上。灵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清晨的店内格外清晰。
“柳姑娘这是刚从黑沼泽回来？”苏眉一边清点灵珠，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柳青霜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苏眉一眼：“苏掌柜好眼力。”
苏眉笑了笑，指了指她猎装下摆沾染的泥渍：“黑沼泽特有的黑淤泥，沾上后很难清洗。而且...”
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你身上带着黑沼泽毒瘴的气息，虽然很淡，但瞒不过我的鼻子。”
作为符师，苏眉对各类气息格外敏感。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她能在坊市中立足的根本之一。
柳青霜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苏掌柜果然名不虚传。”
她收起清瘴符，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最近黑沼泽不太平，毒瘴比往常浓密数倍。普通的清瘴符效果大打折扣，苏掌柜若是有更好的避毒符，不妨准备一些。”
苏眉心中一动：“多谢柳姑娘提醒。我这里正好有几张改良过的避毒符，效果比清瘴符好上不少，柳姑娘要不要试试？”
她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三张泛着淡绿色光芒的符箓。这是她根据祖传残卷改良的避毒符，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过滤毒瘴，保护修士的肺腑。
柳青霜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多少钱？”
“柳姑娘是熟客，这三张就送给你了。”苏眉将木盒推到她面前，“算是感谢你提供的消息。”
在坊市做生意，情报往往比灵石更重要。柳青霜这样的赏金猎人常年在外行走，掌握着第一手的消息。与她交好，对苏眉只有好处。
柳青霜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木盒：“那就多谢苏掌柜了。”
她将木盒收入怀中，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小物件，放在柜台上：“这个，算是我的一点回礼。”
苏眉好奇地打开兽皮，里面是半块碎玉。
碎玉通体漆黑，质地细腻，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某件完整的玉器上碎裂下来的。最奇特的是，碎玉表面隐隐散发着一股阴邪的气息，触手冰凉刺骨。
“这是？”苏眉问道。
“在黑沼泽外围捡到的。”柳青霜的语气平淡，“感觉不太寻常，但我对这类东西没什么研究。苏掌柜见识广博，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苏眉拿起碎玉，仔细端详。
碎玉的质地很特殊，不像是常见的玉石。表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但因为残缺不全，难以辨认原本的图案。那股阴邪的气息时强时弱，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碎玉中流动。
“这确实不寻常。”苏眉沉吟道，“我从未见过这种材质的玉石，这股气息也很诡异。柳姑娘是在黑沼泽的哪个区域发现的？”
“东南方向，靠近瘴气林的地方。”柳青霜说道，“那里最近出现了不少异常现象，妖兽躁动，植物枯萎。我怀疑与这东西有关。”
她顿了顿，补充道：“苏掌柜若是研究出什么，不妨告诉我一声。我最近都会在那一带活动。”
说完，柳青霜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店铺。
“叮铃——”
门楣上的铃铛再次响起，店内恢复了宁静。
苏眉握着那半块碎玉，眉头紧锁。
碎玉散发出的阴邪气息让她很不舒服，但更让她在意的，是柳青霜透露的信息。
黑沼泽东南方向，瘴气林附近...
那里距离凤凰谷不算太远，若是真有什么异常，很可能会波及到坊市。
她回想起账册上的异常销量，以及王氏商行和百兽门大量订购的追踪符。
这一切，难道有什么关联？
苏眉走到店门前，挂上“暂不营业”的木牌，然后回到柜台后，取出几张特制的符纸和一瓶朱砂。
她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首先，她画了一张“清心符”，这是最基础的符箓之一，能够帮助修士静心凝神。符成之时，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品质上乘。
但苏眉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绘制过程中，她感觉到灵力运转有一丝滞涩，虽然很轻微，但确实存在。这在往常是绝不会发生的。
接着，她又画了一张“感应符”，这种符箓能够感知周围环境的灵气波动。
符成之后，苏眉将感应符贴在额头上，闭目凝神。
片刻后，她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坊市周围的灵气，确实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虽然变化很缓慢，但方向却是一致的——都在向着东南方向流动。
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周围的灵气。
苏眉取下感应符，符纸上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
她沉思片刻，又从抽屉中取出那半块碎玉。
这一次，她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碎玉内部。
“嗡——”
碎玉突然震动起来，表面的黑色变得更加深邃，那股阴邪的气息陡然增强，如同活物般向着苏眉的手掌缠绕而来。
苏眉心中一惊，连忙撤去灵力。碎玉的震动渐渐平息，但那股阴邪的气息却比之前强了不少。
“这东西...在吸收灵力？”苏眉喃喃自语。
她回想起柳青霜的话——“妖兽躁动，植物枯萎”。
如果这碎玉真的能够吸收灵力，那么黑沼泽的异常就可以解释了。灵气被大量吸收，导致那里的生态环境失衡，妖兽因此躁动不安，植物也因为失去灵气而枯萎。
但问题是，这碎玉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从何而来？
苏眉将碎玉重新用兽皮包好，放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并在盒盖上贴了三张封印符。
无论这是什么，都绝非善物。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看向外面的街道。
清晨的坊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修士们来来往往，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那么安宁。
但苏眉知道，这安宁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王氏商行和百兽门大量订购追踪符，显然是在寻找什么。柳青霜在黑沼泽发现异常，提醒她准备避毒符。金三娘催债在即，店铺经营压力增大...
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东南方的黑沼泽。
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眉轻轻叹了口气。她只是一个开符箓店的小掌柜，不想卷入任何是非之中。但很多时候，是非却会主动找上门来。
她回到柜台后，重新翻开账册。
当务之急，是解决金三娘的债务问题。五十块下品灵石的本金，加上三成的利息，总共六十五块下品灵石。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以店铺目前的经营状况，短时间内根本凑不齐这么多灵石。
除非...
苏眉的目光落在货架最高处的一个木匣上。那里存放着她祖传的几件宝物，其中有一支“紫玉符笔”，是苏家先祖留下的遗物，价值不菲。
但那是她最后的依仗，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动用。
“或许...该去黑沼泽走一趟了。”苏眉轻声自语。
柳青霜说那里不太平，但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如果能够找到这种碎玉的来源，或者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或许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
而且，她对那半块碎玉也很感兴趣。那种能够吸收灵力的特性，若是能够研究透彻，或许能够应用于符箓制作中。
想到这里，苏眉不再犹豫。她收起账册，开始清点店中的符箓库存。
避毒符、清瘴符、金刚符、神行符...各种可能用到的符箓，她都准备了一些。同时，她也带上了绘制符箓所需的材料和工具。
作为一个符师，她的战斗力或许不如那些专精战斗的修士，但符箓的妙用，往往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人意料的效果。
准备好行装后，苏眉在店门外挂上了“东主有事，歇业三日”的牌子。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
是金三娘的心腹，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他远远地看了店铺一眼，目光在“歇业三日”的牌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苏眉的心中一沉。
金三娘的消息果然灵通，她这才刚准备出门，对方就已经知道了。
看来，这次黑沼泽之行，她必须有所收获才行。
否则，等待她的恐怕就不只是债务问题了。
苏眉不再犹豫，背起行囊，锁好店门，向着坊市外走去。
晨光中，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步伐却异常坚定。
无论是为了偿还债务，还是为了解开碎玉的秘密，这一趟黑沼泽，她都非去不可。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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