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宫道尽头吹来,卷起几片落叶。沈知微站在紫宸殿外,手中握着一份刚递上来的密报。她没有立刻拆开,只是指尖在封口处轻轻一压,感受到里面纸张的厚度。
裴砚已在殿中等她。
她抬步走入,内侍无声退下。殿内烛火稳定,映着墙上悬挂的地图。沿海一线被朱笔圈出,几处港口标了黑点。
“东瀛商队又来了。”裴砚开口,声音不高,“这次不是求通商,是告状。”
沈知微将密报放在案上:“说我们海禁扰民?”
“正是。”他看向她,“户部有人主张松口,说百姓吃不起米,码头停摆,税银也少了三成。”
沈知微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琉球位置。那里有一条虚线,延伸向北狄边境。
“百姓确实受影响。”她说,“可若这时候放开,别人会以为我们怕了。”
裴砚盯着她:“你有别的想法。”
她点头,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文书——是谍网昨夜送来的记录。上面列着三艘东瀛货船的进出时间,其中一艘本该运茶去南洋,却在半途折返,停靠了废弃码头。
“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她说,“是在探路。”
话音未落,殿角传来轻响。一名女子低头走入,玄色劲装,发束铁环,跪地不语。
“影蝉到了。”裴砚道。
沈知微看着她:“查得怎么样?”
“属下混入东瀛商馆账房,翻过他们的流水。”影蝉抬头,“近两个月,大宗交易全是假账。真正运出去的,是药材和布匹,数量足够养活一支五千人的队伍。”
沈知微眼神一沉。
裴砚冷笑:“北狄那边还在闹粮荒,朝廷刚拒了他们的购粮请求。现在东瀛偷偷送补给?”
“不止。”影蝉补充,“昨夜,东瀛翻译官与北狄使团随从在城西酒肆见面,交了一只小木盒。属下未能截获,但跟踪发现那人回馆后烧毁了东西。”
沈知微闭了闭眼。
心镜启动。
三秒静默。
再睁眼时,她已有了决断。
“传那翻译官上来。”她说。
裴砚挑眉。
“让他自己走上来。”她解释,“我不信他敢撒谎,只要他在场,我就能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片刻后,翻译官被带入。他穿着锦袍,神色恭敬,行礼后站定。
“贵国商人屡次请愿,说是海禁令致其损失惨重。”沈知微问,“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回娘娘。”翻译官低头,“只为恢复通商,让货物正常出入。我国商民并无他意。”
她不动声色,再次闭眼。
心镜开启。
**“只要再拖五日,信件就能送到北狄王庭。”**
她睁开眼,看向裴砚。
“他说谎。”她低声说。
裴砚立即下令:“封锁所有出城船只,尤其是驶往琉球方向的。水师按图索骥,在中途设卡。”
翻译官脸色微变,但仍强作镇定:“娘娘此言何意?我国商船皆持通关文牒,依法行事,何来封锁之理?”
沈知微没看他,只对影蝉说:“去查那三艘登记为‘运茶’的船。重点看夹层,尤其是茶叶箱底。”
“是。”
翻译官急了:“此举不合规矩!若损坏货物,我国必讨说法!”
“那就让他们来讨。”裴砚冷冷道,“朕倒要看看,谁给他们的胆子,借商船之名,行通敌之事。”
翻译官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沈知微转身走向沙盘,手指划过海岸线。
“他们在等一个信号。”她说,“一旦确认我们内部动摇,就会加快动作。现在我们必须反着来。”
裴砚问:“怎么反?”
“放出消息。”她答,“就说南方新设税关,通关费用减半,优先放行东瀛商船。”
裴砚皱眉:“这不是诱饵?”
“是。”她点头,“但他们不知道这是陷阱。他们会抢着进来,甚至不惜偷渡。只要动了,就露出破绽。”
裴砚沉默片刻,终于颔首:“准。”
影蝉领命退出。
殿内只剩两人。
“你觉得他们真敢联合?”裴砚问。
“已经联合了。”沈知微说,“一个缺粮,一个想扩势力,而我们都挡着他们的路。这种时候,敌人比朋友更容易凑到一起。”
裴砚盯着地图上的红点,良久未语。
外面天色渐暗,宫灯依次点亮。
深夜,快马奔入皇城。
影蝉再度现身,手中捧着一只蜡封木筒。
“在第三艘船上搜到的。”她跪下呈报,“藏在茶叶箱底,用油布裹着。”
沈知微接过,打开。
里面是几张薄纸,字迹细密,墨色偏蓝。一看便知是特制药水所写,遇热显形。
她将纸凑近烛火。
字迹慢慢浮现。
第一行写着:“沿海守军换防周期为七日,南津口最弱,夜间仅三百人值守。”
第二行:“粮仓分布已查明,若断南路漕运,三月内必生饥乱。”
最后一行:“北狄旧识已接应,密道可用,事成后共享江南盐利。”
沈知微看完,将纸递给裴砚。
他看完,脸色铁青。
“这不是贸易争端。”他说,“这是开战前奏。”
沈知微点头:“他们想用经济手段拖垮我们,一边施压,一边渗透。等我们疲于应对,再内外夹击。”
“那现在怎么办?”
“继续放风。”她说,“就说税关下周正式启用,前五十艘船免验直通。我要看他们能急到什么程度。”
裴砚盯着她:“你不担心他们会逃?”
“不会。”她摇头,“利益越大,越舍不得走。他们会派更多人进来,甚至亲自露面。到时候,一网打尽。”
裴砚缓缓坐下,手指敲着御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
她淡淡道:“不是我狠,是他们逼得太紧。从前我可以忍,现在不行。新政刚起,人心未稳,若有外患趁虚而入,十年努力都会白费。”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你说得对。这局棋,不能让他们先手。”
次日清晨,消息传开。
南方税关将大幅减税,优先放行东瀛商船。
市井哗然。
午后,影蝉回报:又有三艘无登记船只试图趁夜出海,均被水师拦截。船上搜出加密信件、火药图纸,以及一份大周沿海驻军布防简图。
更关键的是,其中一人身上带着一枚玉佩——刻着北狄贵族家徽。
沈知微坐在紫宸殿内,面前摊开一张新绘的路线图。上面标注了东瀛商馆、北狄使馆、废弃码头之间的往来路径,每一条都用红线连接。
她正用朱笔圈出一个交汇点。
裴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奏报。
“北狄使团要求见朕。”他说,“说我们要么恢复粮贸,要么承担后果。”
沈知微停下笔。
她抬起头。
“让他们等三天。”她说,“就说陛下正在审阅边防要务,暂不见客。”
裴砚看着她:“然后呢?”
她将朱笔轻轻放在纸上。
笔尖正对着那个交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