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宫道,马车轮子碾过石板的声音还没停稳,凤栖宫的女官就迎了上来。她低头递上一封密报,声音压得很低:“沈府被围,老爷押往紫宸殿问话。”
沈知微正坐在车厢里翻看一份账册,指尖在“陈德海”三字上顿了一下。她合上纸页,掀帘下车,斗篷一披,脚步没乱。
她知道这事不会简单。
前脚刚查到陈德海与昭王府暗中往来,后脚她父亲就被搜出前朝玉玺。 timing 太巧,不是巧合。
她一路穿廊过殿,禁军守在紫宸殿外,刀柄斜插,气氛紧绷。礼部尚书站在阶前,衣袖拢着,神色肃然。几名衙役押着沈翊跪在殿前青石地上,头低着,肩背却挺得直。
沈知微走上前,行了个礼:“陛下召见,我来问话。”
礼部尚书侧身让开,眼神冷了一瞬。
她站到沈翊身边,不动声色闭眼。
心镜启动。
目标:沈翊。
三秒。
“那印是我祖父留下的仿品……镇宅用的!绝非前朝玉玺!他们栽赃!”
她睁眼,目光扫过他手腕上的绳索,又看向殿内。
裴砚坐在龙椅上,脸色沉静,未发一言。
她退后半步,低声对女官说:“去尚工局,找最擅长雕玉的老匠人,带工具来,半个时辰内必须到。”
女官领命而去。
她整了整袖口,抬步入殿。
礼部尚书已经开口:“臣奉旨查案,在沈府地窖掘出前朝传国玉玺,上有‘受命于天’四字,材质古旧,形制规整,确为真物无疑。私藏前朝重器,意图昭然,按律当诛九族!”
朝臣中有几人附和,声音不高,但足够刺耳。
沈翊抬头:“我没有!那是家传旧印,只是仿制!从无谋逆之心!”
无人回应。
沈知微走到殿中,向裴砚福身:“陛下,臣妾愿辨此玺真假。”
裴砚看了她一眼,点头。
她走到案前,那枚玉玺被放在锦盒之中,通体青灰,龙钮盘踞,印面刻字清晰。
她伸手,轻轻抚过龙首。
“这龙有三爪,但右爪第二趾偏移半分,不合前朝规制。”她翻转印底,“螭尾纹路断裂,连接生硬,像是后刻。再者——”她抬头,“前朝玉玺用和田暖白玉,此玺却是滇南青玉,质地偏冷,年久也不会泛黄。”
礼部尚书冷笑:“贵妃精通玉器?还是说,为了救父,随意编造?”
沈知微不看他,只对裴砚说:“臣妾已命人取仿制工具。若此玺为真,天下岂能容两枚?若有人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那就只能说明——这是有人刻意伪造,用来陷害沈家。”
礼部尚书怒道:“荒唐!你有何证据?”
“证据就是时间。”她说,“从发现到呈报,不过两个时辰。工匠要仿制一枚如此精细的玉玺,至少需三日打磨。可就在刚才,我已经让人开始做了。如果能在半个时辰内做出外形一致的赝品,大人还敢坚持它是真的吗?”
满殿寂静。
礼部尚书脸色变了。
一刻钟后,尚工局老匠人带着工具赶到。一块青玉原石摆在殿中,雕刻声响起。
众人盯着那双手在石头上刻划。
二十分钟过去,一枚新玉印成型。大小、形状、纹路,几乎与案上那枚一模一样。
沈知微拿起它,放到锦盒旁。
两枚玉玺并列,除非细看,否则难分彼此。
她看向殿角一位白发内侍:“张公公曾掌前朝印库,请您看看,哪一枚才是真品?”
老人颤巍巍上前,戴上眼镜,来回比对许久,最终摇头:“老奴……实在看不出哪个是真的。”
沈知微声音提高:“一模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两家之手,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提前做好了假玺,等着这一天栽赃!”
她转向礼部尚书:“大人急于定罪,是不是因为背后有人许你高位?只要沈家倒了,贵妃失势,您就能入阁拜相?”
礼部尚书猛地抬头:“你血口喷人!”
“我不是空口说白话。”她盯着他,“您刚才心里想的是——‘只要坐实谋逆,沈家必倒,裴昭答应荐我为大学士’。这话,我没说错吧?”
礼部尚书瞳孔一缩,整个人僵住。
没人说话。
裴砚的目光慢慢落下来,落在沈知微身上。
她没有再看礼部尚书,而是转身对裴砚道:“陛下,玉玺一事牵涉皇权正统,不可轻率定论。若因一枚来历不明的印信就诛杀大臣全家,恐寒百官之心。不如暂押沈翊,彻查玉玺来源,待水落石出再做决断。”
裴砚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准。”
他挥袖:“沈翊押入天牢,等候核查。其余人等,不得妄议此案。”
礼部尚书还想争辩,却被两名内侍拦住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翊被带走。
沈知微站在原地,看着那两枚并列的玉玺。
她知道,真正的玉玺根本不存在。
所谓的“前朝遗物”,不过是裴昭一党制造的陷阱。他们想借这个由头,一举铲除沈家,动摇她的地位。
但她更清楚,裴砚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最后那一眼,不是怀疑,是默许。
她走出大殿,风迎面吹来,斗篷一角扬起。
一名女官快步跟上:“娘娘,天牢路远,要不要换乘轿辇?”
“不用。”她说,“走过去。”
她边走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已经被圈住——礼部尚书周廷章。
她在名字旁边添了一笔,写下“裴昭”二字。
然后折好,塞回袖袋。
宫道漫长,两侧槐树成行。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踩得稳。
到了天牢门口,守卫认出她,连忙开门。
她走进阴冷的通道,脚步声在石墙上回荡。
尽头牢房里,沈翊坐在草席上,抬头看见她,嘴唇动了动:“知微……爹对不起你。”
她站在铁栏外,没伸手,也没靠近。
“你说那印是仿的?”她问。
“是。祖父当年仿了一枚,说是纪念前朝文脉,从不敢示人。只放在祠堂供着,怎么会出现在地窖?”
“我知道。”她说,“他们会把东西放进去,再假装搜出来。”
沈翊低下头:“我糊涂……早该防着这些人。”
沈知微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守卫:“这里面是干净的饭菜,每天按时送来。别吃外面送的东西。”
守卫接过。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爹,等这事过去,我们得谈一谈。”
沈翊抬头,眼中有些光亮。
她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回到宫中,她写了一份密折,封好,交给心腹太监:“送去御前,就说是我今日所思。”
太监领命而去。
她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这件事不会结束。
礼部尚书背后有裴昭,而裴昭不会就此罢手。
但她也不打算再躲。
她起身走到柜前,打开暗格,取出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沈”字,漆色斑驳。
她摩挲了一会儿,放回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女官禀报:“陛下派人来问,贵妃是否安好。”
她回头:“回话,一切如常。”
那人退下。
她重新坐下,提笔写下一行字:“玉玺风波,可为整顿礼制之始。”
笔尖落下,墨迹未干。
窗外夜色深沉,宫灯一盏盏亮起。
她放下笔,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白玉簪。
还是那个位置。
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