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回宫道时,天光还未完全亮透。她刚踏进内殿门槛,一名小太监匆匆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贵妃娘娘,北狄使团到了皇城外,说是要求和。”
她脚步一顿。
“陛下可知情?”
“裴公公已去通报,此刻正在偏殿候着您。”
她没再说话,转身朝偏殿走去。裙摆扫过青砖,袖口那道裂痕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记得昨夜在贡院前撕掉的那张假答卷,也记得太子问她的话。可现在,风向变了。
偏殿里,裴砚正站在一幅边关地图前。听见她进来,他头也没抬:“北狄新王登位不足三月,就派公主亲自来求和,你觉得可信?”
“不可信。”她说,“但他们敢来,就说明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裴砚终于转过身,“你打算怎么应对?”
“先见人。”她答,“不议政,只观礼。他们远道而来,总要给个面子。但宫门守卫要换上禁军精锐,所有随行物品,一件都不能漏查。”
裴砚盯着她看了几息,点头,“准了。”
半个时辰后,皇宫正殿外钟声响起。北狄公主带着使团步入殿门。她穿赤金狐裘,发间插一支黑玉鹰羽簪,目光扫过殿内百官,最后落在龙椅上的裴砚身上,缓缓跪下。
“臣女奉北狄新王之命,特来大周请和,愿两国罢兵,永结盟好。”
声音清冷,字句分明。
沈知微立于女官列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这女子表面恭敬,可眼神深处藏着一股狠劲。她记起前世边境战事突起,便是由一场“求和”开始。那时没人察觉,今日她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她悄然闭眼。
脑中响起冰冷提示音:“检测到目标心声——‘待他起身答礼,弩发于袖,血溅丹墀’。”
她心头一紧,睁眼时神色未变。
礼仪继续进行。北狄公主呈上国书,双手托盘举过头顶。按礼制,裴砚需起身接受,以示尊重。
就在他即将离座的一瞬,沈知微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公主一路辛苦,不如先解去外袍,饮一杯暖酒再议大事。殿中熏香已换,最宜安神。”
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北狄公主抬眼看向她,嘴角微扬,“贵妃好意心领了。但我北地之人,不惯温酒软语,还是速办正事为好。”
她说完,右手微微抬起,似要将国书再递近几分。
沈知微立刻闭眼。
“检测到目标心声——就是现在!”
她抬手,袖中滑出一根银针,指尖一弹,直射对方右袖暗扣。
“叮”一声轻响,半寸乌黑弩尖从袖中弹出,落地时发出“嗤”的声响,地面随即泛起一圈焦痕。
满殿哗然。
沈知微快步上前,弯腰拾起那支短弩,举至灯下。“此物淬有七步断魂毒,触肤即毙。公主既为求和而来,为何藏杀器于身?”
北狄公主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却被两侧禁军迅速按住肩膀,强行跪倒在地。
“你血口喷人!”她怒喝,“这是你们设的局!”
“是不是局,查一查就知道。”沈知微淡淡道,“来人,搜她贴身侍女与随行箱笼,尤其是弓弩类器物。”
几名女官上前执行命令。不过片刻,便从一辆贡品车中翻出三具袖弩,皆涂黑处理,藏于织锦夹层之内。另有一包褐色粉末,经太医查验,确认是北疆特有的剧毒“鸦心散”。
裴砚坐在龙椅上,始终未发一言。直到证据呈上,他才缓缓开口:“北狄公主,你携凶器入我皇宫,意图行刺帝王,还敢称求和?”
北狄公主咬牙不语,眼中怒火几乎要烧穿殿顶。
沈知微走到裴砚身边,低声说:“她一人不敢如此大胆。背后必有人授意。若此时严惩,只会激化战端。不如暂押人质,逼对方重新谈判。”
裴砚沉默片刻,点头,“依你所言。”
北狄公主被押出大殿时,回头狠狠瞪了沈知微一眼。她没说话,只是用唇形吐出两个字。
沈知微看懂了。
是“等着”。
殿内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位核心大臣留下面议后续对策。沈知微仍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支淬毒弩。弩身冰凉,边缘有些许磨损,像是被人反复调试过。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转弩底,在一处隐蔽接缝处发现一道细小刻痕。不是花纹,也不是标记,而是一个数字——“七”。
她眉头微皱。
这时,一名女官快步走近,“娘娘,我们在北狄使团驻驿查到一个空药瓶,上面残留的气味和这支弩上的毒一样。另外,有个马夫招了,说他们中途曾在燕山脚下的废弃哨站停留过一夜,有人上了山,半夜才回来。”
“谁上的山?”
“不清楚。但他说,那人穿的是北狄亲卫服饰,腰带上有银环。”
沈知微把玩着手中的短弩,指尖划过那道“七”字刻痕。她没再说话,只是将弩递给身旁女官,“收好。别让人碰。”
裴砚走下丹墀,来到她身边,“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他们想用刺杀逼我们退让,那就反过来用这件事逼他们低头。”她说,“明日召见副使,告诉他,若想保公主性命,就得拿出诚意。”
裴砚看着她,“你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怕。”她答,“但更怕我们犹豫不决,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他轻轻点头,“这事你全权处置。”
她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又停下。
“对了,查一下最近三个月进出燕山哨站的所有人员名单。特别是夜里经过的。”
“你要找那个送毒的人?”
“不。”她说,“我要找的是,能让他们把毒运进来,还能悄无声息修改弩机编号的人。”
她走出大殿时,暮色已经压了下来。风从殿角吹过,卷起一片落叶,打在她的裙摆上。她没有拍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渐暗的天空。
远处传来禁军换岗的脚步声。
她摸了摸发间的白玉簪,确认它还在原位。然后迈步向前,身影融入宫道深处。
一支新的密报刚刚送达司礼监,封口盖着暗红火漆。送信人已被拦在外院,不得入内。
火漆上,印着一只展翅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