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有人逃出庄园且携带名单往京城方向来的消息,已由侍卫紧急传至含光殿。沈知微正将一份密报压入火漆匣。
她没抬头,只将印信按在封口,动作沉稳。青鸢站在一旁,手已按上腰间短刃。
“截住。”沈知微开口,声音不高,“人要活的,名单一字不能少。”
侍卫领命退下。她起身换衣,素色罗裙换成深青宫装,发间白玉簪未动。这场风波不会止于地方。周家背后的人,已经开始反扑。
半个时辰后,东宫议事殿内,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太子裴昭衍端坐主位,面前摆着礼部呈上的科举筹备卷宗。几名考官垂手立于下首,其中一人年过五旬,面容清瘦,正是礼部左侍郎陈德元。
“今年春闱,依例由老臣主持。”陈德元躬身道,“为防试题外泄,特拟三道偏题备用,皆出自前朝典籍冷门章节,非饱学之士难解。”
太子翻看试题册,眉头微皱。这些题目确实艰涩,但并非不可行。他正欲点头,忽觉帘外有动静。
沈知微到了。她没有入座,只立于垂帘之后,目光落在陈德元身上。
“太子慎决。”她轻声道,“此事关系国本。”
陈德元立刻转向她,语气恭敬却不卑:“皇后所言极是。然科举重才,若一味求稳,恐埋没奇才。老臣此举,实为朝廷遴选栋梁。”
这话听着无错。太子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拿朱笔。
沈知微闭了下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内,她听见那人心底的声音:“只要题一流出,裴家血脉便再难选出忠良之士。”
她睁开眼,指尖轻轻点了点心口,又缓缓移向案上试题册。
这是她与太子之间的暗号——听心,勿信言。
太子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母亲。那一瞬他明白了什么。
“陈大人。”他放下笔,“您说此题能测非常之才,可否当场解析一道?”
陈德元一怔:“这……倒是可行。”
他选了一道关于《礼记·月令》变格用法的题目,开始讲解。起初还算流畅,说到一半却卡住,改口称此题需结合天象推演,又扯到历法变迁。越说越乱,连随行记录的文书官都露出疑惑神色。
太子追问:“若考生以此法答题,是否合乎圣人之道?”
“自然……自然可以。”陈德元额头渗汗,“只是理解层次不同,仁者见仁。”
沈知微第三次启用系统。
三秒心声浮现:“糟了……这小子竟敢质疑!快找借口脱身!”
她微微侧头,对身旁近侍使了个眼色。
殿门无声关闭,两名带刀侍卫守在两侧。
陈德元察觉气氛不对,忽然跪下:“老臣一片赤诚,只为国家取才!为何遭此猜忌?莫非皇后干政,连储君也不信臣僚?”
话音落下,殿中其他官员面露波动。有人低头不语,也有人悄然交换眼神。
沈知微仍不动,只从袖中抽出一张残页,轻轻推至太子案前。
那是昨夜截获的周家密函碎片,上面写着八个字:“联络礼部某公,科场可动”。笔迹与陈德元平日奏折完全一致。
太子盯着那张纸,脸色渐沉。
“陈卿。”他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朕问你,昨夜子时,你府中管家是否曾出城送信?送往何处?”
陈德元猛地抬头:“这……绝无此事!老臣家中一切安好,何来送信之说!”
“那你可知,”太子继续问,“周家庄园被查封前,曾有一份名单流出?名单上写明,礼部有人将在科举中动手脚,助特定子弟上榜?”
“诬陷!”陈德元颤声喊,“这是栽赃!老臣三十年清名,岂容毁于一旦!”
“清名?”太子冷笑,“那你解释,为何你在三年前替一位落第举人修改履历,使其得以入仕?那人如今正是周家账房主管。”
陈德元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你口口声声为国取才。”太子站起身,声音响彻大殿,“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毁掉这个‘才’字。”
他转向左右:“传令大理寺,即刻查抄陈德元府邸,调阅其近三年往来书信。凡与其有关联而参与今科会试者,一律取消资格。”
殿内死寂。
片刻后,一名年轻官员上前一步,拱手道:“太子英明!科举乃寒门出路,不容玷污!我等愿联名上书,请彻查此案!”
又有两人应和。接着,更多人出列附议。
陈德元瘫坐在地,被人拖走时还在喃喃:“我只是……奉命行事……”
沈知微看着儿子。他坐回主位,拿起朱笔,在卷宗上批下第一道指令:所有试题重拟,由太子亲自监制,三日内定稿。
这一笔落下,意味着他真正开始执掌政务核心。
她悄然退下,未留一言。
回到含光殿,她刚坐下,青鸢便递来新报。
“周家逃人已被截获,人在刑部大牢。”青鸢低声道,“他招了,名单上有十二个名字,全是今年会试有望夺魁的寒门子弟。只要他们落榜,舆论就会说太子不公,科举失衡。”
沈知微静静听着。
名单上的名字她不陌生。这些人,都是她在过去半年里悄悄扶持的年轻才俊。有的出身村塾,有的靠义学读书,全都通过层层考核进入候选名录。
这不是简单的舞弊。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命兵部调派精锐,暗中保护名单上所有人,直至放榜之日。任何人接近其居所百步内,立即盘查。
青鸢接过令符准备离开。
“等等。”沈知微叫住她,“再传一道口谕给东宫——今日之事,不过开端。往后每一步,都会有人等着看他跌倒。”
青鸢点头离去。
沈知微独自坐在案前,手指抚过白玉簪。窗外传来钟声,是午时三刻的报时。
她知道,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已经开始重新布局。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太子在风暴中站稳。
当晚,东宫书房灯火未熄。太子正在批阅各地送来的奏章。一份关于江南粮税的折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某个县上报的征收数额,比实际田亩多出三成。
他提笔批注:此数不符常理,着户部核查。若有虚报,严惩不贷。
写完后,他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向窗外。
夜风拂过檐角铜铃,发出轻微声响。
他想起白天的事。那一刻,当他下令押走陈德元时,心里不是不怕的。但他更清楚,如果连一个考官都不敢动,将来如何面对更大的风浪?
他翻开另一份卷宗,是礼部提交的新任考官人选。他逐个查看背景,圈出三人,又划掉两个。
笔尖停在最后一人名字上。
这个人,曾在先帝时期因直言被贬,十年未得起复。
太子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终于落笔写下四个字:此人可用。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写下这四个字的同时,城南一处宅院里,一名黑衣人正将一封密信塞进竹筒。
信上只有一句:东宫已动,棋局将变。
黑衣人吹灭油灯,推开后窗,身影融入夜色。
竹筒被绑上鸽腿,振翅飞向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