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手中的密函,北境商队入京的事还需再看一步。她刚要提笔批注,内侍匆匆进来,递上一份加急文书。
是京畿官办医馆的急报。
三处免费医馆同一天上报,有百姓服用“养元汤”后出现头晕、四肢无力的症状。人数不多,起初以为是个例,可今日一早,各坊里陆续送来类似病例,已有百余人。
她立刻召见主管医馆的女医正。
那人三十出头,穿一身素青医袍,神色沉稳。进殿后不等开口,先呈上两份药方。
“这是原始配伍,这是昨夜各医馆实际煎制的药渣样本。”她指着其中一味药材,“甘草被换成了钩吻根。”
沈知微接过样本,细看那褐色块状物,与甘草极为相似,普通人难以分辨。
“钩吻根有毒?”她问。
“有。少量致晕,长期服用会损伤脏腑。这次中毒者症状较轻,是因为才服用了两日。若再拖三天,毒性深入,怕是救不回来。”
沈知微沉默片刻,抬头问:“谁负责调配?”
“三处医馆的当值药师,都是老手,从未出过差错。”
“查过记录吗?”
“查了。药方修改流程合规,有签章,有备案。但……”女医正顿了顿,“我比对过笔迹,签字不像本人所写。”
沈知微站起身,“带我去医馆。”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主医馆的药房中央。四周摆着数十个陶罐,药师们低头整理药材,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她叫来当值的药师,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色发白,手指微微发抖。
她不动声色启动“心镜系统”。
三秒静默——
【是王爷的人……让我换的……不能说】
她收回目光,声音平静:“你先下去。”
待人离开,她低声对女医正道:“药方被人动过手脚,背后有人指使。现在有多少人喝了这药?”
“初步统计,八百零三人。”
“全部登记在册?”
“能查到的都记下了,有些是自行取药,没留名。”
“立刻贴告示,敲锣传令。凡近两日服用‘养元汤’者,无论有没有症状,都得来医馆领解毒药。”
“解毒要用‘清络饮’,可库存不够。”
“打开皇家药库,调拨药材。太医院所有人,今夜不得休息,全力熬药。”
她转身走出药房,直奔前厅。
门口已排起长队,百姓扶老携幼,脸上带着不安。有人坐在台阶上,额头冒汗,嘴唇发紫。
她走进熬药房,十几口大锅正在煮药,蒸汽扑面。她盯着每一锅的火候,亲自监督剂量。
“这一锅给西坊送二十桶,东市十桶,南巷五桶。必须保证每个点都有人守着,药送到就立刻分发。”
一名医师低声提醒:“娘娘,您已站了两个时辰,歇一会儿吧。”
“我不走。药没送完,我不走。”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开始落。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一桶桶药被抬上马车,送往各处。雨水顺着瓦片流下,打湿了她的袖口。
半夜时,第一批中毒百姓被送来。
他们被安置在偏院,由医师挨个诊治。有人呕吐不止,有人神志不清,有个孩子躺在母亲怀里,小脸通红。
沈知微亲自端药喂人,一碗接一碗。
“喝下去,吐出来就好了。”
“别怕,已经没事了。”
凌晨三更,最后一锅药送出。
她站在院子里,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真是皇后娘娘亲自坐镇?”
“我亲眼看见的。从昨晚一直守到现在。”
“我家老头喝了药,刚醒过来,说了句‘活命恩人’就哭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让医官继续登记康复情况。
天快亮时,女医正拿着名册走来。
“八百零三人,全部清醒,无一人死亡。轻症者已回家休养,重症还需观察两日。”
沈知微点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个药师呢?”
“昨夜自尽了。嘴里含着毒囊,当场毙命。”
她眼神一冷,“查他住处,所有往来信件、账本、衣物,全都带回。”
“是。”
“另外,查他最近见过谁,去过哪些地方。尤其是药材行、客栈、酒楼。”
她回到临时指挥帐,翻开死者名册。突然想起什么,又启动系统。
这一次,她在两名副药师身上捕捉到异常心声。
【那天他确实去了裴府旧宅……说是去还钱】
【我只听说有个姓陈的在背后管事,别的不知道】
她立刻写下命令:“搜查裴昭旧部关联人员,重点排查曾出入京郊别院者。若有藏匿者,格杀勿论。”
两个时辰后,密探押回一人。
四十岁上下,穿着普通商贩衣服,被抓时正在城外一处废弃药铺烧毁账本。
审讯很快突破。
他原是裴昭幕僚,专管暗线联络。药方篡改是他一手策划,目的就是制造民乱,动摇新政根基。
“我们只想伤几个人,没想到会查得这么快。”他在供词上画押,“没想到你会盯上医馆。”
沈知微看完供词,交给大理寺。
当天早朝,她将毒药样本、篡改账册、供词一一呈上。
裴砚看完,当场拍案而起。
“借百姓性命作乱,罪无可赦!”
他下旨:幕后主使凌迟三日,曝尸街头;家属流放北疆,永不得返;涉案药铺查封,相关人员终身禁业。
诏书传出,全城震动。
百姓纷纷涌到医馆门前,有人跪地叩首,有人点燃香烛。
傍晚时,一面红绸被挂在医馆大门上,写着“仁心济世”四个大字。
沈知微站在门外广场,看着最后一批康复百姓互相搀扶着离去。
一位老妇走到她面前,颤巍巍地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走远。
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指尖冰凉。
宫婢上前扶她,“娘娘,该回宫了。”
她没动。
远处钟鼓响起,晨光落在她的肩头。
她抬起脚,踏上轿阶。
轿帘刚要落下——
一只沾着泥水的布鞋踩进了轿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