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空气，随着几位领导翻阅着手头的报告，变得愈发沉凝。
一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那份厚厚的报告，目光扫过在座几位同僚。“小沈同志，还是非常优秀的。”
这便是大体上认可了沈若言和她团队的结论方向。
四号，烛龙小组的直接负责人，眉头依旧锁着：“还是年轻了些，锐意进取是好事。但她后面提出的那些建议……步子太大，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动荡和猜疑。”
三号缓缓点头，接口道：“老李的顾虑有道理。但小沈报告里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个人表示支持。”
他顿了顿，“以往我们更多从民族、国家利益角度理解这句话，现在看，又有了新的理解。很多祖宗留下的规矩、教导，以前或许觉得有些迂腐，现在看来，可能暗含深意。”
五号将烟头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复杂：“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寿命短，繁衍快，让祖先为我们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路。可寿命短，迭代快，历史太长，我们靠文字、靠习俗传承，这中间断代、误解、乃至被有意篡改的地方，恐怕不少。”
“有意篡改……” 二号眼神一动，“远的不说，我们最黑暗的百年，是不是同时伴随着外来文明大肆入侵，我们的很多传统被鄙弃为糟粕的时候？”
三号若有所思，看向一号：“当年大力提倡人口繁育……”
一号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面色变得凝重：“我上任以来接收到的所有文件，没有任何相关记载。”
众人的眉头都紧皱起来。
距今不足百年，如果当初真的有一番隐性斗争，怎么会一点痕迹和给后人的提示都没有？
四号最后开口道：“诸位，我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他指了指手中的绝密文件，“在立国之初那样的环境下，国力微弱，间谍层出，这样一个可能把我们推到其他人对立面、甚至引发围剿的文件，能留下吗？敢留下吗？什么东西都没有万无一失的。”
五号不甘心：“那总不至于只言片语都不留下，好歹给下一任……”
说到这里他卡壳了，显然也想起了当初的情况，然后带着几分迟疑，“……那当初那场所谓的‘大清洗’……”
一号：“……”
二号：“……”
三号：“……”
四号：“……”
几位面面相觑，明明距离现在并不遥远的历史，在叠加了新的认知维度后，竟也变得如此扑朔迷离，难以简单定论。
一号头疼地扶额：“不能只有我们这么为难吧？对方呢？那些‘披着人皮的’，如果他们真带着跨越千年的任务，他们靠什么保证传承不失真？靠什么识别同类？靠什么在漫长岁月里保持目标一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自问自答：“有什么东西，能跨越王朝更替、无视地域变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超越种族和文化的表象隔阂，将一群人紧密地凝聚在一个核心目标周围，并且拥有强大的内部规范和传递机制？”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宗教，” 五号首长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或者更准确说，是某些具有极强排他性、核心教义明确、拥有严密组织体系和世代相传之‘使命’感的信仰体系。”
“看看他们某些经典里如何自我定位——‘生而带有原罪’，‘主的牧羊人’，‘看守人间’……这些概念，如果剥离其神学外壳，从‘文明任务’或‘物种使命’的角度去重新解读，是否细思极恐？”
四号叹口气：“诵吾名者听其求，他们可以体系严密，神名固定，来稳固超凡和人间的联系。我们的神话要避免这种情况，必须是流动的、混淆的、含糊的，用我们自己人不断替代久远的神明，防止被‘定位’和‘污染’。可这也导致了很多信息的丢失和模糊。这可真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三号倒很乐观：“现在还是我们占上风嘛。再说了，我们这不也有外援和后手吗？”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林景肃。
如果之前的历史节点在动荡时，也有类似林景肃这样的存在出现，那么前人能得到信息和指引，自然也能保证大方向不偏离，或许这正是没有留下明确文字的原因之一——存在更隐秘的传递和保障渠道。
二号若有所思：“那我就更能理解，为什么之前的知情者，可能选择不给后人留下明确的只言片语了。风险太大，而有些保障……可能存在于另一层面。”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略微一松。
一号看着几人，神色重新变得坚定：“既然大家达成了基本共识，那么有些政策，也必须根据新的认知进行调整了。”
五号率先发言，语气果决：“我们的队伍，必须保证‘纯洁’。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忠诚度考察。之前，仅仅本人笃信特定宗教、拒不退出或继续相关活动的，政审不通过。”
“现在，范围要扩大，直系家属的信仰背景和倾向，也必须纳入重点审核范围，尤其是涉及关键岗位和机密部门的。”
三号紧跟着道：“生育限制必须放开，并尽快研究出台实质性鼓励政策。可以提供生育、就业、教育、购房等多方面补贴和支持，切实刺激国民生育意愿，促进人口增长。”
四号接过话头，神色严肃地补充，“不仅仅是放开生育和内部肃清。精神阵地的建设，文化根基的巩固，同样刻不容缓。我们要立刻着手，大力宣传和复兴优秀传统文化，不是搞形式主义的花架子，而是要真正提升全民族的文化自信和认同感。”
五号意味深长道：“这也可以是一个‘筛子’。”
在大力弘扬真正优秀传统文化的过程中，哪些人表现出真正的认同与共鸣，哪些人阳奉阴违甚至极力阻挠、鼓吹全盘西化或某些特定外来价值体系……本身也是一种无声的甄别。
二号面露犹豫：“我国已经是人口大国，人口负担和资源压力一直不小。”
要不然也不会有控制人口的政策。
三号：“人口老龄化……”
这个常见的理由他没说完，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略带复杂意味的笑容。
四号嘿嘿笑了两声：“后面的人怕是有的头疼了。”
三号看他一眼：“你猜我们之前的人，制定和调整某些政策时，是不是也抱着类似的心思？……你怎么不笑了？”
四号板起脸：“我天性严肃不爱笑。”
二号沉吟片刻，开口道：“关于人口压力的问题，我倒是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