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安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耳边嗡嗡作响,全是被周围围观群众那七嘴八舌、看戏不怕台高的议论给吵的。
“这个道长和这个……姑娘?是认识的?”
“这是在拍什么短剧啊?古装玄幻爱情片?”
“没看见有摄像头,设备之类的啊?现在都这么隐蔽了吗?”
“哎,我可是听说有家超高清晰的摄像头生产厂家,最新产品能做到几百米外拍清楚人脸,没准摄像头放的远呢。”
“不是说那厂家被国家收编了?拍电视剧能用上?”
“啊?那我们是不是也被拍进去了?这算侵犯隐私吧?”
“要是真拍戏,咱们这算群演吗?给钱吗?”
“那道长小哥挺帅,蛇精也漂亮,这剧我追了!”
“服化道可以哎……完全不是五毛钱特效……”
这些嘈杂的、完全跑偏的议论,让许正安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精心策划的“高人降妖”开场,眼看就要被歪曲成街头情感伦理剧,还是现场直播版!
更让他心头火起的是面前这蛇精。在叫出那声莫名其妙的“张郎”后,就只是用那种混合着哀怨、眷恋、迷茫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对周围的议论和手机镜头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够了!”许正安低喝一声,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他不能再让场面这样失控下去。手腕一翻,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凝聚成形。
他将这剑虚指向蛇精,再次喝道:“妖孽!休要在此装傻充愣,混淆视听!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本道手中之剑不客气!”
他刻意加重了“妖孽”、“本道”、“不客气”等词汇,试图重新树立“降妖者”的权威形象,冲散那诡异的“张郎”氛围。
然而,蛇精的反应再次偏离了他的预期。
那蛇精的目光,从许正安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他手中那柄寒光流转的剑影上。
祂那双原本只是哀伤迷茫的眸子,骤然收缩,巨大的痛楚涌现。
祂死死盯着那柄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尖锐:
“虹……虹纪?你用‘虹纪’……对准我?”
这句话满是被信任之人伤害的刺痛与质问。
虹纪?这剑还有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不等许正安反应过来,蛇精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巨大的蛇尾无力地蜷缩了一下。
祂低下头,发出一声极轻、却仿佛浸透了万年孤寂与苦涩的呢喃自语:
“是了……你定然是不记得了……轮回消磨,尘缘尽断……”
这低语般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人群里一个小姑娘,捂着嘴,眼睛放光地小声惊呼出来:“哇哦!前世今生,人妖殊途,虐恋情深!”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刚刚稍有沉寂的议论声再次轰然炸开,而且更加朝着离谱的八卦方向狂奔而去。
许正安握着长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现在只想一剑劈了这戏精蛇精,再一个禁言术甩给全场围观群众!
许正安被周围离谱的议论气得七窍生烟,又见这蛇精一副任打任骂、神游天外的模样,索性心一横,不管是不是认错人,先一剑斩过去,打断这诡异的氛围再说!
他就不信这蛇精真会毫不反抗!
剑影带着微弱的破空声,朝着蛇精斩落。
那蛇精竟真的不闪不避,只是抬起那双含着哀伤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许正安,仿佛在等待一个解脱,又像是在确认最后的答案。
人群中有人不忍,尖声惊呼:“不要啊!你会后悔的!”
后悔?
许正安心中冷笑,后悔你爸爸!
然而——
“锵——!”
一声清脆刺耳金属交击巨响,猛然炸开!
火星四溅!
一道炽烈如火的刀光,仿佛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格挡在许正安的剑影之前!
巨大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许正安手臂发麻,气血翻腾,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数步。
他惊怒交加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鲜艳如火红衣、身材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挡在了蛇精身前。
这男子长发未束,肆意披散,眉宇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桀骜与浪荡之气,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冷笑,手里握着一柄造型夸张、缠绕着丝丝缕缕血色气息的弧形长刀,刚才正是此刀挡住了许正安的攻击。
感受到这红衣男子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许正安心头一凛,瞬间评估出双方的实力差距,硬拼绝对吃亏。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疑,谨慎地沉声问道:“阁下又是谁?为何阻我降妖?”
“我是谁?降妖?”红衣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与怒火,“装傻充愣,有意思吗?张、强!”
“张强”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人群再次哗然!
“张强?这名字……噗!”
“这不是男主吧?谁家玄幻剧男主叫张强啊?太接地气了吧!”
“这红衣帅哥哪来的?”
“巧了,我也叫张强……突然好尴尬。”
“这红衣帅哥是男二啊?还是男主啊?”
许正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张强?!这又是什么鬼名字?!
他强忍着爆粗口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试图澄清:“贫道清风观许正安!阁下认错人了!”
“认错人?”红衣男子像是被彻底激怒,眼中怒火更盛,手中血色长刀一指许正安,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痛楚与疯狂,“哄骗我,和我柔情蜜意、山盟海誓的时候,你说你叫郑景城!”
“和这条死脑筋的青蛇厮混时,你又成了张强!现在,你又变成了什么清风观许正安!”
他越说越气,围观人群被这气势所慑,惊呼着又退开一圈。
“凭什么?!”红衣男子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怨愤与不甘,“凭什么你可以一次次轻易地忘记?!转世投胎就可以从头再来,干干净净,然后继续没心没肺地招惹一个又一个?!”
“我们呢?!我们这些被你抛在身后、困在原地、念念不忘的‘旧人’怎么办?!找到了你却连认都不认?!”
这一连串信息量巨大、情感浓烈、关系错综复杂的控诉,如同一个超级炸弹,投进了已经沸腾的围观人群。
“卧槽!!!”
“你等会儿……你让我捋捋……”
“信息量太大了!所以这道长……”
“贵圈真乱……”
“这是可以免费看的吗?!”
“男女通吃啊?”
“这身形,是下面那个吧?”
“我接受不了,有点恶心……”
“修罗场!绝对的修罗场!”
“所以道长到底是不是负心汉?他最爱谁啊?”
“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啊……”
“红衣帅哥好惨,但是也好帅!”
“蛇精小姐姐也好可怜,刚才那眼神心都碎了……”
“可是要是轮回转世的话,这道长也没什么错吧?”
许正安站在舆论风暴的中心,面对红衣男子燃烧着怒火与怨毒的逼视,以及身后蛇精那重新聚焦、变得更加复杂难言的目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怎么就莫名其妙背上了情感债?
他现在无比确定,这两个家伙,绝对是认错人了!
他倒是没想过这两个人在演他,毕竟两人……妖的情感太真实了。
可这误会,眼看是解释不清了,而且这红衣男的架势,分明是要跟他算总账!
许正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都带着点虚弱和恳切:“两位……两位!你们冷静一下!仔细看看我!我真的不是什么郑景城,也不是张强!”
“我就是清风观一个普通修士许正安!转世轮回之说,玄之又玄,你们怎么能确定,历经轮回之后,你们找到的灵魂,就一定是当初那个人?”
他这话说得其实有点道理,奈何此刻在红衣男子和蛇精听来,完全是狡辩和推脱。
红衣男子眼神更冷,血色长刀嗡嗡作响,显然耐心即将耗尽。
蛇精则轻轻摇头,眼中哀色更浓,低语道:“这些话哄骗旁人还行,你真的不懂吗?……你只是,不愿记起罢了。”
许正安:我懂什么啊?你们本土超凡到底给自己加了什么设定?
许正安头皮发麻,正要继续辩解,突然——
一个嫩生生的、带着点奶气,却又异常清晰的童音,脆生生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凝滞而危险的对峙:
“生生才不会认错爹爹呢!”
只见围观人群的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约莫四五岁、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
男孩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仿佛古画里走出来的锦绣小袄,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满满的孺慕和一点点委屈,望着场中的许正安。
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小男孩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径直跑到许正安身前不远处,仰着小脸,嫩生生地又问了一遍:
“爹爹,你不认识生生了吗?”
许正安:“……!!!”
他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了个正着,外焦里嫩。
之前被错认成情债对象已经够离谱了,现在……还特么多了个儿子?!
他张了张嘴,看着小孩那双纯净无比、毫无杂质的眼睛,大脑过载,一时间竟然失语。
“爹爹?”小男孩见他不答,小嘴一瘪,眼眶迅速泛红,蒙上了一层水汽,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
这一下,围观人群彻底炸了!
“卧槽槽槽!孩子都有了?!”
“信息量又升级了!从三角恋直接升级到带球跑……啊不是,是携子寻父?!”
“这小孩好可爱!但这是什么时候生的?看这道长……年纪也不大啊?”
“别忘了人家可能是转世!没准前世生的孩子,现在找来了!”
“所以是红衣帅哥和蛇精小姑娘是旧爱,那孩子和谁生的?”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孩子他妈是谁?!”
“也可能是红衣帅哥……呸,我在想什么!”
“要素太多太杂了,但好好看!多来点!”
许正安听着耳边嗡嗡的议论,看着面前的孩子,外加两个“旧爱”的诡异组合,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原地消失!这个马甲……还能要吗?
最终在越来越离谱的围观议论和修罗场压力下,许正安连句狠话都撂不出,只能狼狈地寻了个空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遁走……
“噗——哈哈哈!哎哟我去!”林楠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迸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