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举着那瓶未开封的朗姆酒，瓶口对着神月佑，像是在献祭，又像是在挑战。
整个甲板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在喉咙里。
神月佑没有去接那瓶酒。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在新世界呼风唤雨的男人，看着他脸上混杂着骇然、不甘与探究的复杂神情。
“坐。”
一个字，从神月佑口中吐出，不带任何情绪，却像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
香克斯没有犹豫，他拉过一张空着的木箱，在桌子对面坐下。这个动作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姿态的放低。
本·贝克曼和他的干部们紧张地握着武器，但看到船长的举动，他们只能按捺住动手的冲动，死死地盯着那个黑发的少年。
“马林梵多究竟发生了什么？”香克斯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纽盖特他……还有黑胡子蒂奇……”
他需要答案。他必须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场足以颠覆世界的战争，扭转成现在这副他完全看不懂的模样。
“过程不重要。”神月佑打断了他，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个叛徒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个固执的老头暂时捡回了条命。仅此而已。”
这番话让香克斯的胸口一滞。
白胡子海贼团与海军本部赌上一切的死战，在他口中，竟是如此轻描淡写。
神月佑根本不给他消化信息的时间，话锋一转，主动权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比起那些无聊的过往，我更在意你，‘红发’香克斯。”
“你把那顶草帽，给了那个叫蒙奇·d·路飞的少年。看来，你对所谓的‘d的意志’，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这个问题，像一颗精准投下的深水炸弹。
香克斯的身体瞬间绷紧。
这是比霸王色碰撞更深层次的对垒，是理念与认知的交锋。
他沉默了片刻，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d的意志’，是代代相传的火焰。”香克斯的回答沉稳而有力，那是他坚信了多年的答案，“它是一种能掀起时代风暴的、对自由最纯粹的向往。我只是将未来，赌在了那个继承了这股意志的新时代。”
白胡子也侧过头，静静地听着。这也是他所认知的“d”。
然而，神月佑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那不是嘲笑，更像是一种怜悯。
“意志？”
“太唯心了，也太虚无缥缈。”
他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轮回写轮眼的紫色波纹一闪而逝。
“我见过那个叫路飞的少年，在顶上战争。也见过你身边的那个，波特卡斯·d·艾斯。当然，还有那个被我废掉的，马歇尔·d·蒂奇。”
“他们的灵魂深处，有一种共通的、极其细微的‘印记’。”
香克斯和白胡子同时愣住了。
灵魂？印记？
这些词汇，已经开始触及他们理解的盲区。
“那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意志。”神月佑的声音不大，却像神谕般，一字一句地凿进两位海上皇帝的脑海。
“那是一种……被直接铭刻在血脉与灵魂本源之中的，‘法则烙印’。”
“法则烙印？”香克斯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词，舌头有些干涩。
这个词汇组合，对他而言陌生得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白胡子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也第一次流露出彻底的茫然。他能震碎空间，却无法理解这个词汇背后代表的含义。
“没错。”神月佑的指尖在桌面上划过，明明没有用力，却留下了一道无法被修复的、仿佛空间被切割的痕迹。
“这种烙印，让拥有它的人，天生就与这个世界的某种‘既定规则’，是相悖的，是冲突的。”
“所以，他们才会不断地掀起风浪，不是因为他们‘想’，而是因为他们‘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现有秩序的一种否定。”
这番解释，如同撬棍，粗暴地撬开了香克斯和白胡子脑中那扇名为“常识”的大门。
他们一直以为，“d”之一族是天龙人的天敌，是历史的挑战者，是自由的化身。这是一种选择，一种宿命。
可神月佑却告诉他们，这根本不是选择，而是一种无法更改的“出厂设置”。
他们不是在对抗世界，他们就是世界的“bUG”。
神月佑的目光，落在了香克斯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所有的想法。
“你引导路飞去寻找‘oNE pIEcE’，让他成为海贼王。这条路，太理想化了，也太狭隘了。”
“你只是在引导他，去对抗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敌人。海军，或者世界政府。”
神月佑端起茶杯，吹散了热气。
“但如果‘d’，真的是一种与世界相悖的‘法则’。”
“那么他最终要面对的，可能不是某个组织，也不是某个所谓的‘神’。”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整个莫比迪克号都为之寂静的结论。
“而是这个世界‘法则’的本身。”
轰！
无形的惊雷，在香克斯和白胡子心中同时炸响。
他们所理解的战斗，是霸气的碰撞，是果实能力的对决，是信念与意志的比拼。
而神月佑口中的“法则”，已经将这场斗争，拔高到了一个他们甚至无法想象的维度。
对抗世界本身？
那是什么样的敌人？又要如何去战胜？
香克斯猛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只仅存的、足以斩断一切的手。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是如此的肤浅，如此的可笑。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大海的波涛，看到了时代的浪潮。
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早已洞悉了驱动这一切的、那深不可测的海底暗流。
他忽然想起自己对路飞的期许，想起自己交付草帽时的豪情。
这一刻，那些过往的画面，都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
他不是在为路飞指引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
他可能……只是亲手将那个少年，推进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也无法估量的，名为“命运”的、最恐怖的漩涡。
香克斯缓缓举起那瓶朗姆酒，这一次，他没有对着神月佑，而是对着自己，狠狠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