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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怒吼,犹如晴天霹雳,在寂静的厅堂中炸裂开来。“唯有一人可活”这几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带着颜忠一生的怨念和决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重重地砸落在猩红的地毯上。

这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屋顶,穿透每个人的耳膜,直击他们的心灵深处。它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仿佛是颜忠的灵魂在诉说着他的不甘和愤恨。

堂上的烛火被这股强大的声波冲击得摇摇欲坠,火苗在风中颤抖着,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无尽的怨念。整个厅堂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震撼,人们的脸色变得苍白,有些人甚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被那无边的仇恨所困住,流淌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变得沉重无比,如同铁块一般压在人们的心头。

颜如玉伫立原地,那双曾映照星辰、盛满春水的眼眸,此刻空寂得令人心悸。父亲的血泪诅咒,堂弟颜胜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叔叔颜良头悬城头的噩耗……这些画面、声音,如同无数利刃,在她脑海中翻搅,将所有的欢愉、羞涩、期待,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剥夺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废墟。

她感觉不到心跳,只有胸口的冰块,那块不断释放寒意的冰,将她四肢百骸冻得僵麻,指尖无法颤动分毫。世界在她周围褪色、失真,宾客们的面容变成模糊色块,父亲的胸膛和扭曲的面孔,宛如隔着水波。

唯有夏侯平。

他还穿着那身与她相配的婚服,玄色底纹,暗红脉络,此刻却如囚衣般刺眼。他的脸苍白无血,嘴唇微启,似欲解释,那双曾充满锐气与自信的眼眸,此刻只剩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她未曾见过的、几近哀求的急切。

他在向谁哀求?父亲吗?还是颜家满门家眷?

呵……

颜如玉唇角轻轻勾动,形成一个破碎不堪、比哭泣更令人心碎的弧度。

解释?还有什么可解释?

颜胜用生命带来的血腥事实,父亲泣血的指控,这一切,都已铸成铁一般的事实。她深爱的男人,她今日即将托付终身的夫君,竟是她杀叔占城的仇敌!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诞、如此残忍的玩笑?这就像是命运对她开的一个巨大的、无情的玩笑,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绝望。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仿佛是她内心深处的悲伤和痛苦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出来。她紧紧地咬着牙关,努力不让那股气息喷涌而出,但喉咙却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她硬生生地咽下那股腥甜,喉咙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和无助。

她的目光,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缓缓地从夏侯平那苍白如纸的面庞上移开。这个动作是如此的缓慢,以至于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的眼睛像是被千斤重担压着一般,每移动一分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需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终于,她的目光离开了夏侯平,开始慢慢地扫过其他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父亲那赤红如血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毁天灭地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她的父亲正怒视着她,那愤怒的目光让她不禁浑身一颤。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堂弟颜胜身上。颜胜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毫无血色,他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最后,她的目光缓缓地掠过了周围那些模糊的面孔。这些面孔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惊恐、有同情、有恐惧,还有一些人脸上竟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被父亲撕落的半幅绯红绡纱上。

那上面绣着精致的鸾鸟衔枝图样,是她怀着无比甜蜜羞涩的心情,亲手绣上的。如今,它委顿尘埃,被酒液和血迹玷污,鸾鸟折翼,枝残花败。

就像她的爱情,她的婚姻,她的人生。

完了。

全完了。

在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如同一股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至,以惊人的速度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痛苦和混乱。这平静并非来自于内心的安宁,而是一种心死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只剩下一片无尽的宁静。

这种宁静是如此的深沉,以至于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声音、情感和思绪,只留下一片虚无的寂静。在这片寂静中,没有痛苦,没有混乱,只有一种深深的麻木,让人无法挣脱。

她忽然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的动作,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那手上还戴着精美的鎏金护甲,映着烛光,闪烁着冰冷华丽的光泽。

然后,她抬起了左手,摸索向自己如云的鬓发间。

那里,除却沉重的凤冠,还簪着一支玉簪。并非寻常婚礼所用的喜庆花簪,而是一支通体莹白、尾端尖锐如刺的玉簪。玉质极佳,温润通透,是华成昱仙长前日所赠的新婚礼,寓意“白玉无瑕,情比金坚”。她当时欣喜若狂,特意簪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此刻,那冰冷的白玉触感,却让她指尖一颤。

她的动作轻柔,缓慢,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仿佛只是整理一下微乱的发鬓。

夏侯平的心却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如同毒蟒般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脱口而出:“如玉!不要——”

颜忠也察觉到了女儿异常的平静,那平静之下蕴含的毁灭气息让他滔天的怒火都为之一窒,厉声喝道:“玉儿!你要做什么?!”

颜如玉仿佛没有听见。

她的指尖终于握住了那支玉簪,轻轻一抽。

如墨的青丝失去了最后的束缚,瀑布般倾泻而下,掠过她苍白如雪的脸颊,垂落在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没有生气,美得凄艳,美得绝望。

她握着那支玉簪,簪尖在烛光下闪烁着一点寒芒。

她终于抬眼,再次看向夏侯平。

这一眼,包含了太多——无尽的爱恋、刻骨的痛楚、彻底的绝望、一丝若有若无的怨……以及,最终的诀别。

没有一句话。

她只是那样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带往来生。

然后,她猛地举起了握着玉簪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己那纤细白皙、毫无遮挡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动作快得惊人!决绝得令人头皮发麻!

“不——!!!”

夏侯平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如同濒死的野兽,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他体内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爆发,身形快成了一道红色的残影!

颜忠也目眦尽裂地狂冲过来:“女儿——!”

可是,太晚了。

那支坚硬的玉簪,承载着她所有的破碎与决绝,精准而狠戾地刺入了她颈侧最脆弱的地方!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可怕的利刃入肉之声,传入扑至近前的夏侯平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温热的、鲜红的血花,瞬间从那致命的创口处喷溅而出!有几滴,灼热地溅上了夏侯平惨白的面颊和大红的婚服!

颜如玉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亮如同风中残烛,急速熄灭。她的唇瓣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溢出一股鲜红的血沫。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那支染血的玉簪从她指尖滑落,“叮”的一声脆响,落在金砖地上,断成了两截。

她的身子软了下去,如同被狂风摧折的玉兰花,向后倒去。

“如玉!!!”

夏侯平终于扑到颜如玉身边,双臂猛地一揽,在她彻底倒地之前,将她那迅速失去温度、变得轻盈无比的躯体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跪倒在地,抱着她,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徒劳地用手去捂她颈间那个可怕的伤口,可那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从他指缝间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染红了他玄红的婚服,也染红了颜如玉身上那件被撕裂了袖口的嫁衣。

“不…不…如玉…别睡…看着我…看着我…”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将他彻底吞噬。他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从他怀中流逝。

颜如玉躺在他怀里,眼神开始涣散,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血珠,轻轻颤动着。她似乎努力地想聚焦,想最后看一看他。

她的嘴唇又动了一下,气息微弱如游丝。

夏侯平猛地低下头,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只听到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气若游丝,却带着血沫的哽咽:

“平……叔叔…恨……不……不…怨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最钝的刀子,狠狠地锯开了夏侯平的心脏!

恨?不怨?

她到最后…竟还是…

那微弱的气息,彻底断了。

她颈间涌出的鲜血,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她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一片灰暗,却依旧睁着,望着大厅上方绘着祥瑞彩画的穹顶,仿佛在质问这无常的老天。

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靠在他的臂弯里。嘴角那一缕血痕,红得刺目。

整个世界,在夏侯平面前,轰然崩塌。

他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子,一动不动,跪在血泊之中。脸上溅着她的血,眼中却流不出一滴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疯狂的黑暗在剧烈翻涌。

堂上堂下,一片死寂。

所有宾客都骇得魂飞魄散,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颜忠僵立在几步之外,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脸上的疯狂与愤怒彻底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转化为一种极度缓慢的、无法置信的、锥心刺骨的剧痛。他看着女儿软倒在仇人怀里,颈间那片可怕的猩红,看着地上那断成两截的染血玉簪……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踉跄着后退一步,又一步,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股腥甜涌上,竟硬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小…小姐!!!”一旁的侍女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整个太守府,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悲鸣之中。

唯有夏侯平。

他依旧死死抱着颜如玉的尸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低着头,脸埋在她逐渐冰冷的颈窝间,无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只有那剧烈颤抖的、宽阔的脊背,和那紧紧攥住她嫁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扭曲的手,透露出那平静表面下,足以毁天灭地的绝望与疯狂。

红烛依旧在燃烧,火焰高高地跳跃着,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那烛火的光芒,将整个大堂都映照得通红,刺得人眼睛生疼。

红毯铺就的地面,鲜艳夺目,宛如一片血海。红妆的新娘,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美丽被血色掩盖,只留下一片凄凉。

红血,从新娘的身体里流淌而出,染红了她的嫁衣,也染红了周围的一切。那红色,如此刺眼,如此令人心痛。

这是一段刚刚开始的姻缘,本应是幸福的起点,却在瞬间化为泡影。新娘的生命,如同那支断了的白玉簪,在血泊中静静躺着,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白玉簪的簪头,原本是那么的洁白无瑕,宛如新娘的真心。然而,如今它却被浓稠的鲜血缓缓浸染,变得污浊不堪。

这不仅仅是一支簪子的命运,更像是这场婚礼、这个时代,以及所有被撕裂的真心的写照。在这个充满血色的世界里,美好总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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