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满蜷缩在草料堆深处，听着远处传来的喧嚣渐次平息，只余下零星的哭嚎与呵斥。他知道，那扇刻着“大清洗日倒计时30天”的茅厕门板，已经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在天庭底层炸开了滔天巨浪。
“不能停。”姜小满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半块啃剩的干饼，胡乱塞进嘴里。粗糙的饼渣刮得喉咙生疼，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必须让更多人知道真相，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着撬动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天规。
夜幕降临，天庭的星辰如同镶嵌在墨色丝绒上的钻石，璀璨却冰冷。姜小满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溜出了畜养区。他要去的地方，是天庭的“传讯司”——那里掌管着下凡的所有符诏与消息传递，是连接天界与人间的枢纽。
传讯司的守卫比想象中森严，金甲天兵手持长矛，每隔三步便有一人，铠甲上的符文在月光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姜小满屏住呼吸，像一只灵活的狸猫，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避开巡逻的视线。
“站住！什么人？”一声厉喝突然炸响，两名天兵发现了他的踪迹，长矛交叉着挡在身前，“夜间禁行，拿出你的腰牌！”
姜小满心沉如铁，猛地矮身冲向侧面的矮墙。“抓刺客！”天兵的吼声刺破夜空，长矛带着破空声刺来。他险险侧身避开，后背却被矛尖划破，鲜血瞬间浸透布衣。
“找死！”领头的天兵怒吼着掷出铁链，锁链在空中化作毒蛇般的弧线，狠狠缠向姜小满的脚踝。他借着冲势翻滚，铁链擦着耳根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就凭你们？”姜小满冷笑一声，抓起墙角的碎石砸向天兵面甲。趁对方格挡的瞬间，他纵身跃过矮墙，跌进传讯司后方的废弃仓库。
仓库里弥漫着霉味与纸张腐烂的气息。姜小满摸索着找到中央的石桌，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在堆积如山的废纸中翻找。“找到了！”他从一堆泛黄的符纸下抽出一卷残破的“传讯玉简”，这玉简虽已损坏，却还能勉强使用。
他深吸一口气，将紫金骨片上的信息凝聚成刺目的字句：“天庭将启大清洗，三十日后续命半，香火不足凡人偿，莫再供奉催命符！”
指尖仙元注入，玉简骤然亮起微光，化作一道流光冲破窗户。就在此时，仓库的门被一脚踹开！
“抓住他！就是这弼马温！”陈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天兵，脸上带着邀功的狞笑。
“陈二，你出卖我？”姜小满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出卖？老子是在保命！”陈二肥肉横抖，指着姜小满的鼻子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散播妖言，连累我们这些底层仙官！等大清洗来了，第一个就该把你这种搅屎棍冲了！”
“放屁！”姜小满抓起身边的木棍，“玉帝拿凡人当祭品，你帮着数钱？你儿子要是被随机抹杀，我看你怎么哭！”
“少废话！拿下他！”领头的天兵挺矛刺来。姜小满侧身避开，木棍横扫，狠狠砸在对方膝盖上。天兵惨叫着跪倒，长矛脱手飞出。
“反了反了！”陈二吓得躲在天兵身后，“快用火符！烧了这反贼！”
三张燃烧的火符破空而来，姜小满猛地撞向符纸堆。“轰”的一声，火焰瞬间腾起三丈高，将仓库照得如同白昼。他在火海中翻滚，避开天兵的围堵，冲出仓库时，后背的伤口已被火焰燎得焦黑。
“别让他跑了！”陈二气急败坏地嘶吼，指挥天兵追击。姜小满一路狂奔，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长矛与箭矢不断从耳边呼啸而过。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姜小满分明觉出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一片荒草丛中，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姜小满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山谷，周围是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气。
“这是……哪里？”姜小满喃喃自语。
“这里是‘忘忧谷’，是天庭中少有的净土。”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姜小满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意地画着什么。
“前辈是？”姜小满警惕地问道。
“老朽不过是个守谷人，无名无姓。”老者微微一笑，“年轻人，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是惹了麻烦吧？”
姜小满沉默片刻，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者。老者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已知道一切。
“你做得对。”老者听完，点了点头，“天庭的腐朽，早已深入骨髓。玉帝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不惜牺牲凡人的性命，这样的天道，早已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弼马温，又能做什么呢？”姜小满苦笑道，“我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莫要小看自己。”老者指了指地上的画，那是一幅奇特的图案，像是一个不断循环的漩涡，“你看这漩涡，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卷起滔天巨浪。你在茅厕门板上刻下的那几个字，就是搅动天庭的第一缕风。”
正说着，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金甲天兵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传讯司的守卫队长。“姜小满，果然在这里！”队长狞笑着举起长刀，“玉帝有旨，格杀勿论！”
“前辈快走！”姜小满挡在老者身前，抓起地上的石块。
老者却摇了摇头，拂尘轻挥，一道青光将天兵挡在丈外。“年轻人，看好了。”他缓缓站起身，原本佝偻的身躯变得挺拔，“老朽归隐忘忧谷三百年，本不想再问世事，可这天庭，实在太不像话了。”
“你是谁？”队长惊疑不定地看着老者。
“连我这把老骨头都不认识了？”老者冷笑一声，拂尘化作万千银丝，“三百年前，我在凌霄殿上，可是亲手给你授的仙籍。”
队长脸色骤变：“你是……前执法司统领张真人？你不是早就羽化了吗？”
“羽化？不过是看透了玉帝的真面目，懒得陪他演戏罢了。”张真人指尖掐诀，谷中奇花异草突然疯长，将天兵缠成了粽子，“年轻人，你的路还没走完，去吧。”
姜小满深深一揖，转身冲向谷外。身后传来张真人的怒喝与天兵的惨叫，他知道，又有人为了真相，拿起了反抗的武器。
离开忘忧谷，姜小满直奔灶神司。那里聚集着大量底层仙官，是传播真相的最佳场所。灶神司的广场上，十几个天兵正在殴打一个偷吃供品的小仙童。
“住手！”姜小满怒吼着冲过去，一脚踹飞领头的天兵。
“又是你这反贼！”天兵们纷纷拔刀，“抓住他，陛下有赏！”
“赏？是赏你们当替死鬼吗？”姜小满夺过一把长刀，“三十天后大清洗，你们这些底层天兵，第一个被清除！”
“妖言惑众！”天兵挥刀砍来。姜小满侧身避开，刀锋擦着肋骨划过，带出一串血珠。他反手一刀，劈在对方手腕上，长刀落地的瞬间，他抓起旁边的铁锅砸了过去。
“玉帝要杀我们？”一个年轻天兵愣住了，“不可能！我们为天庭卖命……”
“卖命？你们不过是他眼中的蝼蚁！”姜小满一脚将其踹翻，“看看这个！”他掏出紫金骨片，符文在阳光下闪烁，“这是玉帝的账本，写着三十天后随机抹杀一半生灵！”
广场上的仙官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着骨片上的字迹，脸上露出震惊与愤怒。“我就说最近香火怎么越来越少，原来是要拿我们填窟窿！”一个老灶神怒吼着举起铁锅，“反了！跟他们拼了！”
“反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锄头、菜刀、铁锅……这些最普通的厨具，此刻都成了反抗的武器。天兵们节节败退，很快便被愤怒的人群淹没。
姜小满站在广场中央，看着群情激愤的仙官们，高声喊道：“玉帝视我们为草芥，我们就掀了他的凌霄殿！传我号令，兵分三路，一路攻传讯司，切断天庭与下界的联系；一路取兵器库，武装我们的兄弟；剩下的随我直捣紫霄宫，让玉帝看看，蝼蚁也能撼动九天！”
“好！”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灶神司的瓦片簌簌发抖。
与此同时，下界的土地庙、城隍庙，无数神像开始出现裂痕，流淌出猩红的血泪。凡人百姓们终于知道了天庭的阴谋，他们愤怒地砸碎神像，烧毁供品，举起手中的农具，向着天空呐喊：“我们的命，不是你们的祭品！”
反抗的火焰，从人间燃起，一路蔓延，直冲天庭！
天庭乱了。玉帝的指令再也无法顺畅执行，底层的仙官纷纷倒戈，加入反抗的行列。天兵天将们疲于奔命，却无法扑灭这熊熊燃烧的怒火。
三十天的期限，悄然临近。
紫霄宫内，玉帝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脸色铁青。他看着水镜中混乱的景象，听着宫外传来的呐喊声，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恐惧。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意志，会遭到如此强烈的反抗。
“陛下，该启动‘天道肃杀系统’了。”太白金星颤声提醒道。
“启动？”玉帝猛地拍案而起，龙椅在他的怒火中寸寸碎裂，“一群蝼蚁，也配让朕动用底牌？传朕旨意，调十万天兵，踏平灶神司，活捉姜小满！朕要亲自剥了他的皮，看看是什么样的骨头，敢质疑朕的天威！”
“陛下三思！”太白金星跪倒在地，“如今人心浮动，若是再动刀兵，恐生不测啊！”
“滚开！”玉帝一脚将太白金星踹翻，“连你也敢质疑朕？再敢多言，诛你九族！”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姜小满手持长刀，率领着成千上万的底层仙官，冲破了层层防线，杀到了紫霄宫外。
“玉帝！出来受死！”姜小满的吼声穿透宫墙，震得梁柱嗡嗡作响。
玉帝站在殿外，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取代。“不知死活的东西，朕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天威难犯！”他抬手召来天雷，紫黑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翻滚，仿佛要将整个天庭劈成碎片。
“怕吗？”姜小满回头看向身后的弟兄们。
“不怕！”众人齐声呐喊，“跟他拼了！”
“好！”姜小满高举长刀，“兄弟们，让玉帝看看，我们的骨头有多硬！冲啊！”
“冲啊！”人群如潮水般涌向玉帝，锄头与天雷碰撞，菜刀与仙法交锋。尽管不断有人倒下，但更多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锋。
姜小满一马当先，长刀劈开闪电，直取玉帝面门。“蝼蚁，找死！”玉帝一拳轰来，金色的拳风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姜小满不闪不避，将全身仙元凝聚在刀上，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
“噗”的一声，姜小满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但他没有倒下，挣扎着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再次冲向玉帝。“我告诉你，玉帝，”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凡人的命，不是你可以随意践踏的！天道若不公，我们就自己创造天道！”
“狂妄！”玉帝怒吼着拍出一掌，姜小满被打得筋骨寸断，却死死抓住了玉帝的衣袖。“兄弟们，动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早已潜伏在周围的仙官们纷纷掷出法宝，铁锅、菜刀、锄头……这些最普通的东西，在众人的合力催动下，化作一道道流光，狠狠砸向玉帝。
“不——！”玉帝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护体金光在无数法宝的撞击下寸寸碎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天地间。
随着玉帝的消散，天庭的秩序瞬间崩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仙官，有的仓皇逃窜，有的则选择留在天庭，试图重建新的秩序。
姜小满躺在地上，浑身是伤，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场抗争，他们赢了。
几天后，姜小满拄着拐杖，站在南天门上，看着下方逐渐恢复平静的天庭，以及人间那片璀璨的光芒。一个小仙童跑过来，递给他一朵刚开的桃花：“姜大哥，人间传来消息，他们要立你为新的天帝呢。”
姜小满笑着摇了摇头，将桃花插在小仙童的发间：“我不是天帝，也不想当天帝。”他指向人间，“真正的主人，是他们。”
他转过身，朝着人间走去。他要去看看，那些为了自由和尊严而战的凡人，要去和他们一起，建设一个新的世界。
阳光洒在姜小满的身上，温暖而明亮。他的脚步坚定，心中充满了希望。
天道若负众生意，便以凡骨撑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