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的指尖，悬停在距离那枚黑色徽章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空气中，那股冰冷的寒意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尖针，刺入她的皮肤。
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个动作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她拿起那个木盒，盖上盒盖，将那枚诡异的徽章重新封印。
然后，她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椅前，坐下。
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单人沙发，第一次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深夜的办公室，寂静得可怕。
脚下的城市灯火辉煌，头顶的星空深邃无垠，而她坐在这两者之间，像是被放逐在一个孤绝的岛屿上。
她闭上双眼。
外界的喧嚣与荣耀，内心的警惕与戒备，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她的意识，沉入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才能进入的世界。
【商业命脉系统，已启动。】
【当前威望值：785,300点。】
【洞悉之眼，已激活。】
闻人语再次睁开眼。
世界，变了。
在她视野的左上角，淡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地淌过。
眼前的办公桌，墙壁，落地窗，一切实体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颜色各异，粗细不一的光线，它们交织，缠绕，构成了一个由纯粹的商业逻辑与资本流动所组成的真实世界。
她的视线穿透了办公桌，穿透了木盒。
精准地，落在了那枚徽章之上。
在【洞悉之眼】的世界里，徽章的实体形象彻底消失了。
它不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
它变成了一个……
闻人语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不是一条线。
那根本不是任何商业实体该有的“命脉线”形态。
那是一个由无数条，数不清的，灰黑色的丝线交织而成的，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的巨大漩涡。
每一条灰黑色的丝线，都散发着一种死寂、腐朽、破败的气息。
它们像是生了锈的钢筋，像是干涸了千年的河床，像是早已熄灭的星辰残骸。
这个由无数“死亡”构成的漩涡，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她的视野中，缓慢而又坚定地转动着。
它每一次转动，都仿佛在碾磨着时间的骨骼，发出无声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哀嚎。
闻人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了。
她见过濒临破产的华联集团，它的命脉线虽然黯淡，布满裂纹，但依旧是一条完整的，可以被辨识的线。
可眼前这个东西，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更让她感到彻骨冰寒的，是她从那个漩涡中，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一种完全超越了商业竞争范畴的，近乎于“规则”层面的力量。
它就像一个真正的黑洞。
它不与你竞争，不与你博弈。
它只是存在于那里，用一种无可阻挡的引力，扭曲、撕扯、吞噬一切靠近它的东西。
闻人-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洞悉之眼】的能力催动到极致。
她要看清，那漩涡的内部，究竟是什么。
视野被拉近。
穿透那层由死亡气息构成的外壳。
她看到了。
在那灰黑色的漩涡深处，她看到了无数破碎的，残缺的，早已失去光泽的命脉线碎片。
它们像宇宙中的尘埃，被那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卷入其中，一圈一圈地盘旋下沉，最终被碾碎，分解，成为驱动整个漩涡转动的，最微不足道的养料。
她看到了其中一条熟悉的碎片。
那上面残留着郑国强最后的不甘与绝望。
她还看到了另一条更加庞大，但同样已经断裂的命脉线。
那是顾氏集团的。
不。
不仅仅是顾氏。
还有白氏。
还有更多她所熟知的，或者早已在商业历史中化为尘埃的，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与企业的残骸。
它们都在那里。
像是被屠宰场处理过的牲畜骨架，堆积成山，被那个黑色的漩涡无情地消化。
一个念头，如同最凛冽的极地寒风，瞬间贯穿了闻人语的四肢百骸。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重生，是要与顾明哲，与白芷，与顾家白家这些豺狼虎豹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将这些仇人一一踩在脚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自己错了。
错得何其离谱。
那些她所憎恨的，所要复仇的豺狼。
它们……不过是圈养在牧场里的牲畜。
而她，刚刚触碰到了牧场主的围栏。
郑国强在临死前那句绝望的警告，再一次在她耳边炸响。
“他们像神，无处不在……”
原来，这不是一个比喻。
这是一个最血淋淋的，最残酷的事实。
闻人语猛地闭上眼，强行切断了【洞悉之眼】。
“嗡——”
大脑传来一阵强烈的晕眩与刺痛。
仿佛一个人直视太阳太久后，眼前只剩下一片灼热的白。
她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背后的真丝衬衫。
她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被绝对压制后，身体最本能的应激反应。
就像一只蚂蚁，在耗尽毕生心血，建立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巢穴后，无意间抬头，看到了那个正在俯瞰着它，决定着它生死的人。
那种跨越维度的无力感，足以摧毁任何坚固的意志。
办公室里那台昂贵的恒温空调，正无声地输送着最舒适的空气。
可闻人语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万米之下的深海，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挤压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
她终于明白，郑国强交给她的，不是一个线索。
而是一个警告。
一个来自地狱的，入场券。
许久。
闻人语缓缓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所有的震惊与动摇都已退去，只剩下一种比窗外夜色更加深沉的，更加凝练的平静。
她的意识深处，【商业命脉】系统的界面正在无声地闪烁。
【洞悉之眼】的下方。
那个她从未轻易动用过的，更高一阶的能力，正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干预之手】。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滋生出来。
像一株破土而出的，黑色的藤蔓。
去触碰它。
用【干预之手】，去触碰那个代表着“深渊议会”的命脉漩涡。
哪怕只是最轻微的，一次试探。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
一股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节一节，炸裂般地，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种，仿佛将手伸向正在高速运转的绞肉机般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