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清那句关于咖啡豆的话，像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温窈心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她抱着那袋沉甸甸的“内部资料”回到狭小的出租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来看。
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峰会资料，而是几份标注着“绝密”字样的、关于智慧社区项目竞争对手的技术路径分析和弱点评估报告。这些东西，绝不是技术部老张那个级别能接触到，更别说“托沈砚清转交”了。
温窈坐在床边，对着那堆价值连城的文件发了好一会儿呆。沈砚清到底想干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游戏，还没玩腻吗？一边用删除文件这种下作手段考验她（虽然她还没证据，但直觉是他或者他默许的），一边又给她送来这么关键的“弹药”。
她甩甩头，决定不再浪费脑细胞去揣测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当务之急，是利用好这些资料，把项目做好。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接下来的几天，温窈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着文件里的信息，并和技术部的同事沟通，调整优化方案。有了沈砚清“钦点”和“资料支持”这两层模糊的光环，她在技术部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讨论效率大大提高。
周四下午，温窈刚和技术部同事开完会回到工位，正准备整理会议纪要，就听到办公区入口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笑语声。
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米白色休闲长裤的年轻男人，正单手插兜，倚在前台，和前台小姐聊得眉飞色舞。男人长得极为俊朗，是那种带着点痞气的阳光帅，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玩世不恭。
温窈认得他，周时安，周家的独子，沈砚清那个圈子里有名的纨绔，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以前在各种宴会上打过照面，但没说过话。
周时安显然也看到了她，桃花眼一亮，立刻结束了和前台小姐的调笑，迈着长腿就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温大小姐吗？”周时安人未到声先至，语气夸张，引得办公区不少人侧目。“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就成了沈总的得力干将了？”
温窈站起身，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周少，您好。”她不想和沈砚清圈子里的人有太多牵扯，尤其是周时安这种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
“好好好，”周时安笑嘻嘻地，毫不客气地拉开温窈工位旁的椅子坐下，自来熟地打量着她的办公环境，“怎么样，给我们沈总当助理，感觉如何？是不是每天都像在冰窖里上班，还得时刻提防被冻伤？”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调侃，但并无太多恶意。温窈只能含糊地应道：“沈总要求严格，能学到很多东西。”
“严格？”周时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嗤一声笑出来，“得了吧，他那叫变态挑剔。我跟你说，就他那杯咖啡，我认识他二十年，就没见几个人能冲到他点头的。你居然能坚持下来，了不起！”他冲着温窈竖了个大拇指。
温窈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可不想跟人讨论沈砚清的咖啡。
周时安却谈兴正浓，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温妹妹，我跟你透露个秘密。你别看砚清整天板着张死人脸，其实他这人吧，就是个别扭精。他对谁越苛刻，说明对谁越上心。”
温窈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周少说笑了，沈总对工作要求高，是对事不对人。”
“嘿，你还替他说话？”周时安挑眉，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笑得意味深长，“看来你是没见识过他真正‘对事不对人’的时候。那家伙狠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他话锋一转，又变得八卦起来，“哎，说真的，他有没有故意找你麻烦？比如，故意让你泡几十杯咖啡？或者在你做的文件上挑刺，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温窈：“……” 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见温窈沉默，周时安以为自己猜对了，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这家伙，追女孩子的套路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土！”
“追……追女孩子？”温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瞬间涨红了，“周少，您误会了！我和沈总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周时安用一种“你骗鬼呢”的眼神看着她，“单纯的上下级，他会让我特意把他车库那辆新到的、自己都没捂热乎的限量版跑车借过来，就为了假装顺路，送你回家？”
温窈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昨晚那辆车……是周时安的？沈砚清是借的车？他不是顺路，是……特意送她？
“他还会偷偷摸摸问我，女孩子加班晚了吃什么不会胖又对身体好？就因为他秘书说你最近总吃泡面？”周时安继续爆料，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要不是知道你在这儿，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温妹妹，你厉害啊，能把我们沈大魔王变成绕指柔。”
温窈的脑子彻底乱了。送她回家是特意？还关心她吃泡面？这怎么可能？这和她认知里那个处处刁难她、以看她出糗为乐的沈砚清，完全是两个人！
“周时安。”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温窈和周时安同时一僵，转过头。
沈砚清不知何时站在了总裁办公室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像冰锥一样钉在周时安身上。
周时安却丝毫不惧，笑嘻嘻地站起来：“哟，沈总开完会了？我正跟温助理夸你呢，说你体恤员工，是个难得的好老板。”
沈砚清没理他的插科打诨，声音寒彻骨：“你很闲？”
“闲，当然闲。”周时安摊手，“不然怎么能专程给你送车钥匙过来？”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扣，又冲温窈眨眨眼，“温妹妹，我先撤了，下次再聊啊。记住哥的话，我们砚清啊，就是嘴硬心软！”
说完，他不等沈砚清发作，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办公区里鸦雀无声，其他同事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电脑屏幕里。
温窈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根本不敢看沈砚清的脸色。周时安那些话，像一颗炸弹，把她这些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沈砚清混乱的认知，又炸得七零八落。
沈砚清一步步走过来，停在温窈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此刻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他跟你胡说什么了？”沈砚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温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
“没什么？”沈砚清显然不信，语气更冷，“温窈，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你弄进沈氏，是因为你暂时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做好你分内的事，别指望些有的没的。”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温窈心里那点刚刚因周时安的话而生出的、荒谬的暖意，彻底浇灭。是啊，她在期待什么呢？他可是沈砚清，十六年如一日以打压她为乐的沈砚清。周时安的玩笑，怎么能当真？
“是，沈总。我明白。”温窈重新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职业化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远，“如果没别的事，我去忙了。”
沈砚清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最终，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把下午的会议纪要整理好，下班前发我。”
然后，转身回了办公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像砸在温窈的心上。
她缓缓坐回工位，打开文档，开始机械地敲击键盘。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周时安的话和沈砚清最后的警告。
利用价值……
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文字。
无论如何，她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影响。她留在沈氏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沈砚清。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那个关于“特意送她”和“关心她吃泡面”的爆料，留下了一小道难以愈合的裂痕。
而一门之隔的总裁办公室里，沈砚清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拿起内线电话，接通后，只说了四个字：
“让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