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空青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手腕就被一股大力反扣住。
叶怀夕翻身坐起,那张原本就冷硬的脸此刻黑得像锅底。
“你管这叫命硬?”他声音压得极低,磨着后槽牙,“我要是没按住那毒气弹,或者你刚才那一针扎偏了,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沈空青没急着回嘴,只是慢条斯理地把扎进沙土里的银针一根根收回来,手指上还沾着细沙。
“后果?”她偏头看他,眼底那点笑意也没了,杏眼微眯,“后果就是我们俩一块儿变成这戈壁滩上的化肥,叶怀夕,你刚才什么意思?推我走,自己留下来炸成烟花?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特别帅?”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用一百多斤肉去压三公斤tNt?你是觉得自己是钢浇铁铸的,还是觉得阎王爷是你家亲戚?”
【脊椎L3:“呜呜呜!我要断了!这主人太不省心了!刚才那一下简直是谋杀!我想退休!”】
【肾上腺:“我也快干涸了!刚才为了让他冲过来,我可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叶怀夕噎了一下,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我是军人,那是我的职责,你是医生,你的手是救人的,不是用来赌命的。”
“我看你是欠收拾。”沈空青把最后一根银针收进针包,动作不算温柔地在他小腿迎面骨上踢了一脚,“我说我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你凭什么不信我?在你眼里,我就只能躲在你身后瑟瑟发抖?”
叶怀夕被踢得一愣,要是换个兵敢这么踢他,早被扔出去十米远了。
可这会儿,他看着眼前这丫头,心里只有一种情绪。
那是后怕。
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以为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
他不怕死,但他怕死之前没能把这丫头送出去。
“我没不信你。”叶怀夕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却被沈空青一巴掌拍开。
“少来这套。”
沈空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刚才不是很能耐吗?还‘命硬阎王爷不敢收’,叶副营长,你是不是忘了咱俩还只是对象呢?你要是今天真因为个破炸弹交待在这,我转头就能带个更好的回叶家大院给你烧纸。”
“叶怀夕,下次逞英雄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没那个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今天要是没我,你现在就是这戈壁滩上的一坨肥料。”
叶怀夕脸色骤变,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猛地站起来一把将人拽进怀里。
“你敢!”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老子半夜爬出来都得把他带走。”
沈空青被勒得肋骨疼,却没挣扎,只把下巴搁在他那全是土和汗味的肩膀上。
“那你以后就少干这种自我感动的蠢事,能跑就跑。”她声音闷闷的,“我这人惜命,更护短,我看上的人,阎王爷也没资格收。”
叶怀夕没说话,只是把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过了好几秒,他才松开手,低头看着她,目光在那张素净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还沾着泥土的手指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空青没好气地问,“不是回部队了吗?怎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挖地雷?紧急任务?”
叶怀夕抓着她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帕,一点点擦着她指尖的泥。
“看见那边了吗?”他抬手指了指东南方向。
那里,隐约能看见几座钻井架的影子,在热浪中扭曲着。
“油田?”沈空青眯了眯眼。
“这一片以前是个游牧点,后来发现了油田,这几年咱们的石油工人和家属陆陆续续搬过来,慢慢就成了个小城。”
“你也看见了,这地方以前就是个大型雷场。”
叶怀夕顿了顿,眼神暗了几分:“上个月,有个石油工人的孩子,才六岁,出来捡牛粪,就在这一片,腿没了,这种事,这几个月发生了上百起,石油工人的家属为了抄近道去县城买菜,部队的巡逻车为了追越境分子……这片雷场,就像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毒瘤,谁碰谁死,上级下了死命令,必须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给老百姓清出一条活路。”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8341工程,抱歉,军事机密我不能说。”
沈空青听着,目光不由得看向刚才那个被她用银针卡死的大家伙。
这地下埋的不仅仅是火药,那是几代人的血泪。
“所以你就亲自上阵?”沈空青瞥了他一眼,“这活儿不是应该交给专业排雷队吗?”
“这边情况太复杂,全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普通的排雷手段根本不好使,而且……”叶怀夕把手帕塞回兜里,嘴角勾起一抹痞笑,“我要是不来,哪能碰上咱们沈大神医大发神威?”
“少贫嘴。”沈空青白了他一眼。
“除了我……”叶怀夕突然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戏谑,“你猜还有谁来了?”
“谁?”沈空青心里一动。
“你大哥,沈决明。”
沈空青猛地转过头:“我大哥?!”
“嗯,他在二号区域,比这儿还凶险。”叶怀夕指了指更深处的山坳,“那家伙是个疯子,带着他的侦察连现在正带着人跟那边的反坦克雷群死磕呢。”
说到沈决明,叶怀夕眼里多了几分佩服,也多了几分头疼。
“他在那边没事吧?”
“……没受伤吧?”沈空青声音有点紧。
“放心,都是属猫的,九条命。”叶怀夕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不过你要是让他知道你跑这儿来玩命,估计他能把这片戈壁滩给掀了,然后再把你我给拆了。”
沈空青撇撇嘴:“他才舍不得拆我,拆你倒是有可能。”
正说着,远处的土坡后面探出几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