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罗刚开口，刘颜却轻轻摇了摇头。
\"大人早些歇息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明日还要早起。\"
莫罗看见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腕上那对翡翠镯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他知道，只要自己向前一步，刘颜就会扑进他怀里。但她也知道，这样只会让离别更加难舍。
最终，刘颜伏了伏身，转身走向东厢房。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步伐平稳，唯有在门槛处微微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住身形。
莫罗站在院中，直到东厢房的门轻轻合上。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己能休息的时间也不多了。
梆子刚敲过三响，莫罗便睁开了眼睛。他其实一夜未眠，只是闭目养神了片刻。起身拿起刘颜准备好的包袱，入手沉甸甸的——除了备好的银票药物，还多了几双新纳的鞋垫。
推开房门的瞬间，晨露的湿气扑面而来。莫罗却愣在了门槛处——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所有人：初雪披着件藕荷色斗篷，眼睛肿得像桃子；刘颜一袭素白襦裙，发间只簪了支白玉簪；小莲小荷红着眼眶站在后面；就连王爷派来的四个护院也全副武装地列队而立。
\"你们...\"莫罗喉头一哽，强挤出个笑容，\"都不用睡觉的？\"
初雪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们...送送大人...\"
刘颜上前半步，将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系在莫罗腰间：\"里面是晒干的陈皮，路上泡水喝。\"顿了顿又轻声道：\"已经让小莲备了早饭，大人用些再走？\"
莫罗摇摇头，转向那几个护院。为首的德保立刻抱拳：\"大人放心，在下等必以性命护得府上周全！\"
\"有劳几位兄弟。\"莫罗重重拍了拍德保的肩膀。他不敢再看初雪泪汪汪的眼睛，转身大步走向府门，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挺拔。
府门外，枣红马不安地刨着蹄子。莫罗利落地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环视众人：
\"初雪要听刘颜的话，不许任性。\"
\"小荷小莲把府里照看好。\"
\"几位兄弟...\"话到此处突然哽住，只抱了抱拳。
\"驾！\"马鞭在空中甩出脆响，枣红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莫罗始终没有回头，但后背能感受到那些灼热的目光——直到拐过街角，他才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湿润。
府门前，初雪终于忍不住扑进刘颜怀里嚎啕大哭。小莲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眼泪却把衣襟打湿了一大片。德保望着莫罗离去的方向，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其余三个护院也跟着跪下——这是他们第一次对简亲王以外的对象行礼。
\"都散了吧。\"刘颜轻抚着初雪的后背，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大人吩咐的事，我们都要做好。\"
晨光渐渐驱散雾气，照在每个人挂着泪痕的脸上。小荷搀着哭软了腿的初雪回房，小莲默默去厨房准备今日早饭。德保则带着三个护院回到了倒座房。
刘颜最后一个回到房中。关上门后，她终于瘫坐在门后，从袖中取出莫罗枕边留下的那玉佩，贴在唇边无声落泪。窗外，朝阳已经跃上屋檐，将新的一天铺陈开来。
晨雾在阳光的驱散下刚刚散尽，莫罗策马穿过火器营辕门时，炮甲营已是一片沸腾。劈山炮，神机炮整齐排列，炮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青光。辎重马车排成两列，兵丁们正喊着号子往车上装运火药箱。
\"大人！\"桓保远远看见莫罗，连忙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行礼。他脸上沾着煤灰，袖口被火药熏得焦黄，显然忙了一整夜。
莫罗摆摆手，径直走向装载完毕的马车。手指划过油布覆盖的炮车部件，突然在某处停下：\"这辆车的防潮油布怎么少了一层？\"
桓保额头顿时沁出冷汗：\"回大人，昨夜清点时发现有三辆马车的油布被虫蛀了，标下已派人去兵部补领，辰时前定能补齐。\"
莫罗掀开油布一角，发现底层果然垫着崭新的蜡纸，这才神色稍霁。正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个满脸稚气的兵丁单膝跪地，\"翼长大人请莫大人速去衙门议事！\"
莫罗点点头，转身对桓保道：\"再清点一遍铅弹数目，凡事务必仔细。另外派个机灵的去鸟枪营看看，若阿林保那边有短缺，立即来报。\"
穿过忙碌的校场时，莫罗注意到营墙下站着几个黄马褂——正是那十个蓝翎侍卫。为首的巴特鲁正冷眼盯着装车的兵丁，见他经过也只是微微颔首。莫罗佯装不见，心里却记下他们站的位置正好能监视所有物资车辆。
火器营衙门前的旗杆上，黄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莫罗踏入火器营衙门正堂时，晨光正斜斜地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翼长阿穆鲁端坐在上首太师椅上，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三名笔帖式，正埋头誊写文书。而右侧客位上，赫然是昨日在兵部有过一面之缘的健锐营参领景琛，一身戎装未卸，多半也是刚到不久。
\"卑职参见翼长大人。\"莫罗抱拳行礼。
阿穆鲁捋了捋自己那本就不多的胡须：\"莫老弟不必多礼，坐。\"待莫罗在左侧首位落座，阿穆鲁轻咳一声道：\"这位是健锐营的景参领，今日请两位来，是要明确出征后的行军路线。虽同日出征，但健锐营走北路行进，火器营则取道南路龙坪沟。\"
莫罗佯装惊讶地挑眉，实则心中了然——几日前在月来酒楼，简亲王就曾交待过皇上对火器营另有安排。他余光瞥见景琛正用茶盖轻轻拨弄浮沫，似乎对这个安排毫不意外。
\"南路多险隘，还望莫大人小心。\"景琛突然开口，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茶杯。
堂内空气骤然凝滞。莫罗注意到阿穆鲁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了三下。
\"兵部今早有新指示。\"阿穆鲁突然从袖中抽出一份札子，\"若前线战事需要，火器营需随时调派鸟枪队支援健锐营。\"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莫罗一眼，\"当然，具体还是要看战场形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