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肖阳不再犹豫，踏上了那云雾缭绕的白玉道阶。
脚落实处，预想中的沉重压力或玄奥感悟并未立刻袭来，
反而如履平地，轻松得不似凡物。
“咦？”
台下的凌绝长老放下了酒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楚肖阳他心下诧异，却也不作停留，一步接一步，向上行去。
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他登阶的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
每一步落下，周遭道韵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无数模糊的感悟、破碎的大道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它们纷繁复杂，包罗万象，
有剑意凛冽、炼丹火候、阵法玄奥、五行生灭乃至草木枯荣、日月轮转……
每一样都足以让寻常修士沉醉数年乃至数十年。
然而，这些感悟涌入楚肖阳识海后，却如同溪流汇入深潭，
仅仅激起些许涟漪，便沉淀下去，再也抓不住细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境界似乎在这种冲刷下变得更为圆融通透，
精神力愈发凝练，但具体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琉璃清冷的眼眸中透出讶异。
三千道阶蕴含大道法则，寻常弟子迈出第一步便需驻足感悟良久，
能连跨十阶而不停者已是心性资质俱佳之辈。
即便是他们当年登临此阶，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松！
似楚肖阳这般如履平地、步履不停，简直是闻所未闻！
凌绝盯着楚肖阳的背影，喃喃道：
“道韵共鸣做不得假，但他为何……”
“这……”
小药眨了眨眼，稚嫩的脸上满是困惑，
“三千道阶……坏了？”
苏沐雨眸中推演之光微闪，缓缓摇头：
“非是道阶损坏。”
“此子……神魂特异，似能海纳百川？”
“或者说，这些‘寻常’大道，难以在他心中留下刻痕？”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种情况显然也超出了她的认知。
墨衡搓动的手指停了下来，目光灼灼：
“这种情况，大概是未被触动其核心。”
“万流归宗，却未寻到那条属于他的主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青衫少年身上。
楚肖阳心无旁骛，一步步向上攀登。
百阶、五百阶、千阶……
他速度依旧如常，仿佛这令无数宗门天才获益匪浅的三千道阶，
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一段普通的台阶。
两千阶、两千五百阶……
云琉璃黛眉微蹙，心中亦是惊疑不定。
预言中的命定之人，果然非同凡响。
她全神贯注，紧盯着楚肖阳的每一步。
就在楚肖阳踏上约莫第五百阶，
他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脸上的轻松写意瞬间消失无踪，
眉头紧紧锁起，身体微微颤抖，
仿佛陷入了极大的挣扎之中。
楚肖阳的识海之中，已是天翻地覆。
无数纷乱嘈杂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广袤的大地上，古老的王朝运转，亿万万生灵如同精密的齿轮，
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劳作、征战、供奉，
他们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仿佛都只是为了维持那庞大机器的一丝不苟的运行，
个体的光芒微渺如尘……
他看到群体至上的文明中，个体从出生就被判定价值，无用的直接被分解为养分；
或是被洗去自我，成为狂热的战争傀儡，
高呼着为了集体荣光而慷慨赴死……
无数文明的兴衰，无数统治的形态，最终汇聚，
化作两个截然相反，却又都蕴含着无上权威与力量的念头，
如同洪钟大吕，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化作了两种声音，反复辩论不休！
这两种声音竟源于他自己的心中，在他的意识深处激烈地碰撞：
一个声音冷酷，带着绝对的理性：
“文明前行，犹如舟行逆水，不进则退！”
“亿万生灵，皆为薪柴，燃其血肉魂魄，方铸文明辉煌！”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只会让文明停滞衰亡！”
“效率！秩序！集权！奉献！此乃至高统御之道！此乃天地至理！”
另一个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悲悯：
“万物有灵，岂是耗材？”
“统御非是榨取，而是引领与守护。”
“统御之道，在于汇聚，在于引导，”
“在于点燃众生心中之火，令其自愿为所爱之物奋不顾身！”
“文明之伟力，源于每一个个体的智慧与创造，而非他们的血肉骸骨！”
“尊重生命，汇聚人心，文明方得永恒！”
“哼！说的好听！”
“无限财团时，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到那些底层，”
“难道真的是因为被躯体所影响吗？”
“归根结底，还是内心深处默认了无限财团的做法！”
“荒谬！”
“如果这样说，那么后续何必推行利民政策？”
“难道所作所为皆是虚假？”
“分明是内心认为不应如此！”
……
二者争吵不断，
两道声音皆对“统御”的一种理解，
若能明悟，皆可直通大道！
如果选择一道声音接纳并参悟，
那么楚肖阳就能立刻对于统御之道有极深的理解！
楚肖阳被这两种声音吵得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时间一点点过去，楚肖阳僵立在台阶之上，
额角青筋跳动，汗水渗出却又被周身无形的道韵蒸干。
台下，云琉璃等人见状，反而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是触及关键了。”
云琉璃轻声道，眼中露出期待，
“却不知是哪一方面的感悟竟让他如此挣扎？”
“哼，这才对劲！”
凌绝重新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良久之后，
楚肖阳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中血丝蔓延，却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清明。
他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他并没有选择任何一道声音，
而是暂时将那两个声音强行压了下去。
楚肖阳甩了甩头，似乎要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然后再次抬脚，向上迈去。
众人见状，相视一眼，皆知他度过了第一重关隘，
虽不知结果如何，但能继续前行便是好事。
然而，没等他们这口气完全松下来，走上十几阶后，楚肖阳的身影再次猛地顿住！
这一次，他的表情不再是挣扎，而是变得极其古怪。
他似乎在仔细品味着这一阶道韵所传递的信息，
脸上充满了诧异、愕然，甚至还有一丝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