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规则，在这一刻莫名的清晰了不少。
阴阳的格局会变成怎样，目前依旧是犹未可知的状况。
可我突然意识到，黄安以及底层邪祟所做的一切，貌似并非是不可接受的，存在即合理，即便是真的到了那天，无非是新的秩序主导一切罢了。
而我，或者我们。
则是另一种选择，另一种不同的答案。
简单来说，黄安代表的阴阳共存，是答案之一，这个答案，无需分出对错，只要确保一切还在便可。
至于我们，则是不同的答案，最终取决哪种，都是可以接受的，前提是，结束眼下的一切。
而眼下，则代表着，阴曹地府的原本规则，已经到了濒临破碎的地步。
这一刻，我想通了一切，也突然意识到，我和黄安都是被规则支配的存在，谁能走到最后，也变相的成为了更好的答案。
“你似乎明白了刘大善人存在的意义。”
方晴的身体随着摇椅晃动，轻叹一声道：“秩序的重塑，必然伴随着不同的选择。”
“没有谁能独善其身，我明白这个道理，底层的邪祟明白这个道理，阳宅的人，仙家，吃阴间饭的那些人，也都会慢慢的想到这一点，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如何选择罢了。”
“何先生，请吧，刘大善人值得你见上一面。”
我微微点头，随之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我没有走着离开，因为我清楚，闭上眼睛，我便能看到一切。
很快，周围的场景，再度有了变化，我也回到了吵闹的粥棚附近。
不少鬼魂都在催促着刘大善人施舍米粥，可锅灶旁的老者，却死死的闭着双目，仅凭最后一口阴气，强行吊着他即将消散的魂魄。
他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我。
“老先生，久等了吧。”
我走上前去，触摸着湿润的锅沿，询问道：“要不要再熬最后一锅粥？”
“不了，累了，结束的那一刻，无需回顾以往。”
刘大善人缓缓睁开眼睛，欣慰的打量着我：“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又有了不少变化。”
“善执，可是放下了？”
我微微摇头，道：“算不上放下，只是做到了随心罢了。”
“随心……”
刘大善人目光浑浊的看向人群，呢喃道：“不知这段岁月，我所做的一切，是否算作随心。”
感叹许久过后，刘大善人慢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我要走了，我走之后，无忧城的秩序，也会随之崩塌。”
“恶童，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了。”
“恶童？”
我好奇的问道：“他代表的是恶执吗？”
“是。”
刘大善人回答道：“从底层阴宅脱离之后，恶童和我们一同建立了无忧城，但对于维持整座古城的秩序，这娃娃一直有着反对的态度。”
“他的理念是弱肉强食，从而证明自己是对的。”
“对于恶童而言，一座城，只需要几个强大的存在就可以了，其余的，无非是强大者的养料罢了。”
我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不对的，到底是理念不同。”
“按照他的方式，无忧城的运行方式无需这么复杂，而你们几个强大的鬼物，也可以汲取更多的力量。”
“没错。”
刘大善人点了点头：“恶童更适合黄家和底层邪祟所打造的新秩序，长久以来，他没能如愿，无非是我和方晴所代表的旧秩序，在压制着他的一切。”
“如今，我要走了，这份平衡终将会被打破。”
“何先生，一座小小的无忧城，影射着整个底层阴宅，又何尝不是秩序和规则的碰撞呢？”
我陷入了沉思，正如刘大善人所言那样，守旧与革新，注定是要势同水火的。
与此同时，刘大善人的魂魄开始消散。
他看向城门的方向，缓缓的抬起了手臂。
“到底，还是留有遗憾。”
“黄泉路，很长，我却没能走上一遭。”
说完这句话，刘大善人的最后一道邪气便消散全无，他的身影，也彻底的消失在了阴曹地府。
这一刻，人群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大善人在的时候，他们习惯了索取，习惯了有所依靠，直至他走了，绝大部分的鬼魂才缓过神来，这位老人家是有多么重要。
阴阳两界，从不缺乏后悔二字，如果有可能，大多数鬼魂，会滋生出节省一点的想法吧。
就在这时，城门处走来了三道身影。
其中一个是叶久界，另外两个，分别是汹涌着恶意的孩童，以及迎接我们进城的杨磊。
那孩童，便是刘大善人口中提到的恶童。
倒是杨磊，让我看走了眼，这个节骨眼能出现在叶久界身旁的，除了程然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答案。
“何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杨磊幻化成了程然的轮廓，得意的笑道：“多谢你送的阴德，少是少了点，但充当零食来吃，还是不错的。”
“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吧，你这忙活一趟，恐怕又要竹篮打水喽。”
相比于前几次和程然的接触，这一次的我，格外淡定。
我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可此时的我，貌似没有了胜负欲，也没有了之前特别在乎的正邪之分。
“你是冲着无忧城的邪气来的？”
听到我这么问，程然有些意外，对他而言，我该关注的不应该是他吗，为何突然间对无忧城如此关心？
即便如此，程然还是得意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些小鬼，还入不了我的法眼。”
“恶童会帮我收集我所需要的恶念，怎么样，又被我摆了一道吧！”
“哦。”
我打量着恶童，眼角划过了些许锋芒。
与此同时，方晴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何先生，以你的实力，应该可以杀掉恶童吧。”
“虽说比较困难，也会耗费你不少的力量，但只要能杀了他，便能救下无忧城的鬼魂。”
方晴匆忙的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可以说出自己的打算了。”
“事实上，长久以来，我们极力维持着无忧城的安稳，最大的目的便是等待着您的到来。”
“恶童是最后的麻烦，除掉他，我等会借助你的身份，化作黑狐，如此一来，你便能在阴曹地府打造黑山，用于抗衡底层邪祟，打造新的秩序，这也是黑婆婆的计划。”
对于方晴的讲述，我还是比较惊讶的。
如她诉说，黑山要能在阴曹地府生根发芽，那么用于对抗黄安和底层邪祟，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至于那恶童，我的确有杀掉他的本领，眼角露出锋芒的那一刻，便是我已经起了杀心。
“不错的计划。”
“可是，真的能成功吗？”
我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叶久界和程然身上，或许，他们无法阻拦我完全的实力，可我清楚，我要这么做了，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更何况，目前的方晴，以及无忧城的剩余鬼魂，还没有真心实意成为黑狐的打算。
“何苦啊何苦，是什么让你变得优柔寡断呢？”
程然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和当初相比，现在的你，真是懦弱到了极致。”
“怎么，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出手？我为何要出手？”
我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仿佛看透了一切。
只见我指向恶童，说道：“我全力对付他，如此一来，恶童必然会魂飞魄散，这样的话，你可以收集恶童身上的邪气，来补全自己所需的恶意。”
“这样的话，我的实力便会有所损伤，你们便可以执行下一步计划。”
说着，我的手指挪动了些许，指向了叶久界：“你在无忧城的作用，很简单，那就是和我争抢底层阴宅的邪气，一旦我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恶童身上，自然没办法和你争抢。”
最后，我指了指程然，有理有据的分析道：“你作为百目鬼，的确需要不少的恶意，可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无忧城都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呢，你来这里的真正用意，是抢夺黑山的归属，阴曹一旦出现黑山，对于你们而言，是个天大的麻烦，我说的可对？”
此话一出，三人的表情那叫一个复杂。
叶久界很是震惊，但震惊的情绪中，竟然透露出了些许喜悦。
程然则是咬牙切齿，正如我的分析那般，他的这一次到来，真正的目的并非是我，也不是无忧城的恶念，而是，以方晴为首的半只黑狐！
对于黄安而言，黑狐的滋生，无疑是莫大的威胁，这一点，他绝对不能忽视，这也是弄出眼前这场障眼法的根本原因。
至于恶童，则是一脸懵的打量着其余二位，他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合作关系，竟然是个陷阱，他来到这里的作用，并非是替程然收集恶意，而是，他本身才是恶意的源头。
“怎么不说话了？”
我打量着程然，玩味的笑道：“你一定在想，你们的阴谋，是怎么被我猜出来的吧。”
“说实话，要是放在昨天，我都没办法判断出这些细节，只可惜，现在的我，没有被蒙蔽双眼。”
“现在看来，即便是走在艰难的道路上，有些时候，也该适时停下脚步，看看身边的风景。”
说完，我便闭上了双眼。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也再度回到了方晴所在的房间当中。
第三次，这是我第三次摊开手掌。
而对面的另一个我，也是如此。
区别在于，第三次见面的另一个我，慢慢的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说说吧。”
我转身看向方晴，而她，也在审视着我。
“说什么？”
方晴故作不知的模样，试探着我的心思。
“说说你和黄家的赌局或是约定。”
“真厉害。”
方晴先是夸赞了一句，随之开始回答起了我的问题。
“我早就说过，之所以能脱离底层阴宅，的确多亏了黄家和一些鬼物的合作，如此，我们才能来到这阴曹中的无忧城。”
“若是没有他们，我们必定会留在暗无天日，永世受着折磨的底层，所以呢，于情于理，这个恩情，必须有个说法才行。”
“除此之外，我们也是半只黑狐，同样对着黑山有着不可磨灭的情感。”
“结合着这两个条件，我便答应了黄家的提议，也可以说是赌局。”
“规则便是，你如果能走出黑狐的三座大山，我们便可以归附于你，成为你在阴曹地府中的黑山力量，反之，我们则归顺阴阳交融的规则，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性命。”
“还望何先生能理解我等的苦衷。”
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能理解，换我，也会这么做。”
“只是可惜了刘大善人还有恶童……”
方晴站起身来，再一次打开了房门。
“刘老寄托的是你，恶童更倾向于新的秩序，赌局终有胜负，胜负较量的路上，向来是沾满鲜血。”
我跟在方晴身后，踩踏在一节又一节的台阶上。
“你很厉害，也很幸运，当然，你的幸运，源自于你的实力和头脑。”
“我们这些残次品的黑狐，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如果这场赌局你输了的话，我想，整场秩序的游戏，已经可以宣告胜负了。”
方晴一边走，一边说道：“如今，黑山在阴曹地府中复苏，你面前的道路，便可以再度延续。”
“至于我们，也算是做出了不违背内心的决定。”
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所以说，有了你们的帮助，这场较量，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听到我的问题，方晴停下了迈动的步伐。
“如果有朝一日，阴曹地府没了冥气，就意味着，这里便已经不复存在了。”
“有趣的是，冥气的凝聚，本就和黑狐的邪气相关。”
“不然你以为，底层阴宅那么糟糕的地方，为何偏偏让黑山坐镇呢？”
方晴指了指我，继续说道：“而你，何苦，百家命格之人，你的魂魄，本就可以容纳冥气。”
“如今，我们来了，就意味着，你真正意义上的有了立足阴曹的根本，那便是，属于你自己的冥气。”
不得不说，方晴的话，着实是吓到了我。
我一直都清楚，我百家命格的确可以容纳冥气，但阴曹的冥气，或是阴司的冥气，皆不属于我。
没想到，真正属于我的冥气竟然源自于黑狐，而方晴他们这些黑狐的作用，除了打造黑山之外，竟然能帮我塑造冥气。
如此，不正是意味着，我何苦也成为了阴曹地府中，名正言顺的一份子了吗！
至于我的作用，我的任务，其实，也已经完全显现了出来。
那便是，重塑原有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