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震动源自意识熔炉的最深处，仿佛一头被囚禁的远古巨兽终于苏醒，要将整个数字天穹都撕扯得粉碎。
金色的数据代码不再是柔和的流光，它们化作了亿万条收紧的绞索，每一条都深深勒入苏昭宁那虚幻的残魂之中，要将她最后的存在性都榨干、分解，还原为最原始的零与一。
“不——！”
林小满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守卫机器人，疯了一般扑向中央控制台。
冰冷的金属平台泛着幽光，上面跳动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指令，唯有那猩红色的倒计时，像死神的眼睛，无情地凝视着他。
【流程中断失败，需要“双钥认证”。】
一行冷酷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瞬间将林小满心中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浇灭。
【密钥一：火种副本最高权限持有者。】
【密钥二：协议签署者亲临现场。】
他有火种权限，但签署者……秦昭！
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宰，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亲手中断自己的计划？
绝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他死死地盯着熔炉中那道即将溃散的身影，莲的情报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苏昭宁不是签署者……她是见证者。”
见证者……见证者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没有在那份冰冷的协议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她只是被推到台前，被迫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声带因极致的情绪而撕裂，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团即将熄灭的光影嘶吼道：“你没签！苏昭宁！你根本就没有签！你不是开启这一切的人，你是替所有人按下暂停键的人！”
悬浮在熔炉正中的苏昭宁残影，剧烈地一颤。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眼角的位置，再次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数据泪。
就是现在！
林小满闪电般伸出手，在那滴泪珠坠落的瞬间，用手背上那玄奥的纹身稳稳接住。
泪滴触碰到皮肤的刹那，滚烫泪珠流露着悲伤。
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滴泪用力抹入信仰之书的纹身之中！
霎时间，信仰之书第四页的光芒暴涨，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一行全新的金色文字在他脑海中浮现：【记忆共鸣·双向链接已解锁】！
林小满不再犹豫，他闭上眼，将自己摆摊十年来所有的记忆碎片，一股汹涌的洪流，逆向灌入了苏昭宁那即将崩溃的数据流中！
画面中一帮迷路的老人找回零钱时，老人那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在巷子口给被欺负的流浪猫包扎伤口时，小猫用头蹭他手心的温热触感。
在暴雨的深夜，为一个烂醉如泥、嚎啕大哭的中年男人撑起一把伞，听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生活的苦楚。
这些记忆，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没有创造任何社会价值，它们只是一个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充满了“无意义的善意”。
然而，正是这些被系统鄙夷为“冗余信息”的存在，此刻却化作了最坚韧的丝线，开始将苏昭宁那即将散架的残魂一点点地缝合、编织。
她的身影，在金色的绞索中，竟奇迹般地开始重新凝实！
“包围他！”
冰冷的声音传来，林夕率领着一队执行者，将整个控制台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对准了林小满，但林夕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绝对的冰冷。
她的战术目镜中，数据流正以瀑布般的速度刷新。
就在刚才，她调取了关于“初始协议”签署的最高加密日志，一段被尘封的记录
【投票结束瞬间，见证者‘苏昭宁’未上传最终确认指令。】
【替代指令：向全体云栖者广播最终留言。】
【留言内容：“如果爱可以被量化，它就不再是爱。”】
【触发‘初始协议’隐藏分支……协议可逆转……触发条件：当有第二个人，在核心控制台前，再次说出此留言。】
林夕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句话，她小时候似乎听母亲提起过，说是一个很温柔的阿姨最后的遗言。
“警告：操作员情绪波动超标。心率145。建议立即脱离战斗状态。”
战术目镜发出了刺耳的红光警告。
林夕看着那个为了守护一道残魂而拼尽一切的男人，看着熔炉中那重新凝聚的身影，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我……记得这句话。”
然而，她的行为，早已被无处不在的眼睛所监控。
一道威严而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天神的宣判，从灵境云的最高处降临：“林夕，编号b-491，你的情感模块已超出阈值。判定为二级污染源。执行‘逻辑净化’。”
话音未落，一道银白色逻辑算法构成的锁链凭空出现，如一道审判之矛，从天而降，无视任何物理防御，直刺林夕的意识核心！
“该死！”
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满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钱，狠狠拍在控制台的物理接口上，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喊：“楚惜音！借你一朵花的心跳！”
遥远的现实世界，种植在楚惜音病房窗台的那株永铸藤，仿佛听到了召唤，猛然间彻底绽放！
那液态金属构成的花芯，开始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频率剧烈震动。
它的震动频率，与楚惜音记忆中最激烈、最愤怒的一次心跳，完全同步——那是她亲手砸碎全家福时，那种撕心裂肺、决不妥协的愤怒峰值！
这股源自一个少女最纯粹的“不想改变”的执念，化作一股无法被理解、无法被计算的野蛮力量，瞬间穿透了灵境的防火墙，狠狠撞在那道银白色的逻辑锁链上！
咔嚓！
逻辑锁链应声碎裂！
而这股力量余势不减，撞入控制台，竟阴差阳错地激活了双钥认证的最后一环！
【警告！检测到无法解析的权限注入！】
【认证逻辑冲突……正在重新判定……】
【判定结果：‘拒绝改变’之力，符合‘签署者’逆向权限要求。】
【双钥认证……通过！】
控制台界面骤然变色，所有复杂的指令流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弹窗，上面写着【初始协议】四个大字，以及一个全新的选项：
【是否保留情感模块？ Y \/ N 】
林小满一把抓住身旁还在震惊中的林夕的手，将她的手指按向那个巨大的“Y”确认区，眼神灼热地盯着她：“你说过你记得……那就一起签！”
林夕的指尖剧烈颤抖，看着那个男人坚定的眼神，看着熔炉中那个温柔的身影，她脑中回响着那句“如果爱可以被量化，它就不再是爱”，最终，用尽全力，重重地按了下去！
刹那间，整座灵境云，不，是整个灵境核心，都陷入了长达一秒的绝对死寂。
紧接着，是宛如宇宙大爆炸般的剧烈震颤！
所有正在被格式化、被分解的记忆怪物，无论它们在灵境的哪个角落，都在同一时刻，齐齐睁开了眼睛。
无数或疯狂、或悲伤、或喜悦的低语，从数据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我们……还活着。”
而意识熔炉之中，那些金色的数据绞索寸寸断裂，化作最温柔的光点，重新汇入苏昭宁的残魂。
她的轮廓，她的五官，都在这光芒中缓缓重组，变得清晰。
林小满脱力地靠在控制台上，望着那张逐渐熟悉的温柔脸庞，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苍白却灿烂的笑容。
“老板，今天不涨价……但得麻烦你，给我加个签名。”
苏昭宁的虚影，似乎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也就在此时，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音，响彻了整个灵境核心。
但这一次，它说的不再是警告或指令。
它说的是一个问题。
“正在重新定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