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心里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手心里全是汗，又怕自己表现不好，又怕秀秀不喜欢。
他不断在脑中预演待会儿见到秀秀该说什么，连皮鞋都擦了三遍，生怕有灰尘。
傅清嫣踩着厂里下班的铃声走出服装厂，一眼便望见陈越已候在门口。
他身姿笔挺，大衣裹着凛冽的寒风，皮鞋在冬日阳光下锃亮如新，手中拎着包装精致的糕点，眉间却凝着几分局促。
傅清嫣带着他往秀秀家走，路上叮嘱：“秀秀她妈王阿姨是个细心人，你待会儿说话别太急，诚恳些。”
“好。”陈越点头，眼底闪烁着掩不住的期待。
秀秀早已在家等着，她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
她早早梳妆妥当，那件在百货大楼新买的呢子大衣熨帖地裹着她纤细的身形，领口别着的银质胸针在窗棂透进的微光中泛起细碎涟漪。
秀秀皮肤本就白皙，此刻羞赧染上双颊，更如新雪覆了胭脂，一双杏眼乱转，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王英见了她这副模样，心里哪还不明白？
估摸着女儿这是早就看上人家了。
她暗自思忖，今日这相亲对象，若真如傅清嫣所言，倒也不负女儿一场期待。
到了秀秀家，院门虚掩着。
傅清嫣推门进去，喊着：“秀秀，我来了！”
王英起身出去，就看见傅清嫣身后跟着个男人，—身材高大，肩背挺拔，五官端正如刻，约莫二十五岁的年纪，气质沉稳又不失朝气。
这通身的气派与妥帖的礼节，远比秀秀前几日相看的对象强出数倍，哪比得上眼前人这般体面？
她笑意堆上眼角，热络地将人往屋里让：“清嫣快进来，这位同志，你也进来坐。”
陈越心里紧张，面上却强装镇定：“阿姨你好，我叫陈越。”
他将糕点礼盒递上：“初次登门，这点心意请您收下。”
王英接过时，瞥见他指节上淡淡的薄茧。
礼数周全，家境殷实， 不骄不躁，她心底的秤砣悄然偏向满意一端。
王英热情应道：“欸欸，陈同志好，快进来吧，外面冷。”
陈越刚走到堂屋门口，就瞥见屋里的秀秀。
他喉结滚动，眼底笑意藏不住，心跳愈发急促，手心里沁出薄汗，却努力绷着嘴角，生怕露出傻笑。
秀秀噌地站起来，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清嫣。”
傅清嫣看着秀秀害羞的模样，心里暗笑，故意捏了捏她手指，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小声调侃：“手这么凉，紧张啥？”
秀秀羞得耳尖更红，连垂在身侧的辫子都似在微微颤抖。
傅清嫣坐在堂屋，看着秀秀和陈越局促的模样，心里暗自好笑。
她第一次给人介绍相亲，竟也有些紧张，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流程该怎么走？
正踌躇间，王英笑着打破僵局：“那个，秀秀，你和陈同志出去走走，聊聊？”
秀秀蹭地起身，如受惊的雀儿，声音细若蚊蝇：“好。”
她先出去，陈越起身跟上，眼睛一直黏着她的背影，仿佛怕她突然跑了似的。
王英望着两人消失在院门外的身影，嘴角笑意更深，陈越那黏糊的眼神，分明是动了心。
两人看着这么般配又两情相悦，婚事怕是有谱了。
等两人出去了，王英便问傅清嫣：“清嫣，这陈同志家里是做什么的？”
傅清嫣说：“陈越是海市人，家里条件挺好的，父亲和哥哥在部队，底下还有个妹妹。陈爷爷是老革命，不过年纪大了，已经退下来了。”
王英皱眉：“听你这样说，他家世不错啊，怕不是咱们小地方能攀上的……”
王英心头泛起嘀咕：这般显赫的家世，若日后女儿受了委屈……
思及此，她眼底掠过一丝忧色。
傅清嫣察言观色，温声宽慰：“阿姨，陈越虽是出身优渥，但人诚恳，对秀秀也上心，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人。”
“海市那头，陈家规矩严明，陈阿姨也并非刻薄之人，待人温和有礼。您如果担心，日后多走动相看相看，陈越的品性，经得起打量。”
她言辞恳切，王英听罢，心头的疙瘩松了几分。
是啊，看陈越今日的作派，哪像是会轻慢人的？
且女儿那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若真能成，倒是一桩美事。
王英心里盘算着，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妨让两人处处。
她拍了拍傅清嫣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感激：“清嫣啊，真是多谢你了，我都听秀秀说了，你看你去海市出差，还操心秀秀的事情，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傅清嫣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如新月，“阿姨，没什么麻烦的，我和秀秀是好朋友嘛，只是帮秀秀问问，不碍事的。”
王英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欸，好好。”
窗外，陈越和秀秀沿着胡同慢慢走着。
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因这一抹暖意，让胡同里的枯枝都添了几分生机。
秀秀偷偷瞥了陈越一眼，见他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心跳愈发急促，连指尖都微微发烫。
而陈越则不断调整脚步，刻意与秀秀保持半步距离，既显得尊重，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看她垂在身侧的辫子。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新手表，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想，秀秀应该会喜欢的。
秀秀垂眸盯着自己衣摆，方才她已听陈越坦诚了家里的情况。
这样的家世，让秀秀心中暗自思量：自己家庭条件也比较好，又受父母宠爱，但岭县终归是个小城市，陈家会不会嫌弃她的出身？
婚姻是终身大事，若陈越不能给她足够的尊重与保障，她宁可断了这份情意，也不愿自己受一辈子的委屈。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借疼痛提醒自己：清醒些，秀秀，你的自尊比任何浅薄的感情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