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铁血柔情，誓言无声
死亡谷的黎明，被一层粘稠而压抑的宁静笼罩着。昨夜能量场那毁天灭地的狂暴，在顾锦城手术后如同退潮般暂时平息，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波动。那感觉，就像一头受了重伤的远古巨兽在黑暗中喘息，每一次微弱的能量脉动都牵扯着基地内所有人的神经，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远离，只是蛰伏。
临时医疗区内，灯光柔和，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在空气中回响。宋墨涵守在顾锦城的复苏床旁，几乎一夜未合眼。她纤细却稳定的手指不时在电子病历板上记录着数据，目光则长久地停留在顾锦城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偶尔，她的指尖会无意识地拂过他放在床边的手背，感受那皮肤下沉稳而顽强的脉搏跳动，这微弱的生命讯号，是她此刻内心唯一的安定剂。
秦雨薇再次进行完一轮细致检查后，转向宋墨涵，预气是惯有的冷静：“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内部出血点控制得很好。但修复也需要时间彻底融合，接下来的12小时是组织再生和避免术后感染的关键期，他需要深度休息，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或外力干扰。”
“我明白。”宋墨涵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会守着他，确保他得到最好的看护。”
秦雨薇看着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语气不易察觉地缓和了一丝：“你也需要休息，宋医生。他是‘龙焱’的队长，是这次任务的核心，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这话语带着双重含义，既点明了顾锦城身份的重要性，也隐约触及了两人之间那份在生死边缘迅速升温、却尚未挑明的情感。
宋墨涵微微颔首，没有否认，也没有过多解释。有些守护，源于医者的天职，却早已在枪林弹雨和彼此交付后背的信任中，悄然超越了职责的界限。
上午十时左右，顾锦城从麻醉和镇静剂的深海中被一阵钝痛拉扯着，短暂苏醒。他睁开眼的瞬间，常年战斗养成的本能让他锐利的眼神先迅速扫过周围环境——简陋但坚固的帐篷顶，消毒水气味，熟悉的医疗设备——确认身处相对安全的临时基地。然后，那带着警惕的目光才落伏在床边小憩的宋墨涵身上。她那总是束得一丝不苟的马尾此刻有些松散，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她白皙却难掩疲惫的脸颊旁，即使在睡梦中，那双秀气的眉毛也微微蹙着，仿佛在为什么事情担忧。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令国内外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汉子，此刻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仿佛坚冰在春日下融化。他想抬手，替她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拢到耳后，却只是微微一动，便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闷痛让他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惊醒了睡眠中的宋墨涵。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茫，但在对上他凝视目光的瞬间，迷茫迅速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哪里觉得特别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珍珠落玉盘，带着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急切地涌出。
顾锦城扯出一个有些虚弱却试图让她安心的笑容，声音低沉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没事…别担心。比这更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 他试图用过往的经历来淡化此刻的痛苦，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无法掩饰，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加剧腹部的痛楚。
宋墨涵立刻起身，动作流畅而专业。她熟练地检查他身上的引流管是否通畅，调整着输液泵的速度，确保镇痛和修复药物以最合适的剂量输入他的体内。然后，她拿起一旁的棉签，用温水轻轻蘸湿，俯下身，极其小心地湿润他因失水和麻醉而干裂起皮的嘴唇。她的动作轻柔、精准，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她作为医生的极致专注，以及那份超越医生身份的、深切的关怀。
“别逞强。”她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温柔责备，“秦队长再三叮嘱，你现在需要的是绝对休息，保存每一分体力用于恢复。”
那温热的棉签触感，和她靠近时带来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与她自身清甜气息的味道，让顾锦城有片刻的恍惚。他一生戎马，习惯了伤痛与孤独，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被细致入微地呵护着的温暖，竟比任何强效止疼剂都更能安抚他因伤痛而紧绷的神经，熨帖着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角落。
“能量场…外面情况怎么样？”他更关心迫在眉睫的危机。
“林顾问和袁教授正在分析能量场稳定期采集到的新数据，周队长已经重新部署了外围防御，目前情况暂时稳定。”宋墨涵言简意赅地汇报，末了，语气加重，带着一丝强调，“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恢复。你是它的‘锚点’，秦队长也确认了，你的身心状态直接影响到能量场的稳定性。你越稳定，我们才越有机会找到解决之道。”
正说着，秦雨薇带着一名年轻的男医护官走了进来，进行例行查房和换药。当绷带被一层层解开，那道纵贯顾锦城腹部的缝合伤口暴露出来时，狰狞的痕迹让年轻医护官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撼与对这位传奇队长的敬佩。秦雨薇则面色不变，一边利落地进行消毒、换药操作，一边用冷静平板的语调讲解着伤情的细节和处理要点，既像是在给旁边的宋墨涵做现场教学，又像是在观察宋墨涵面对如此伤口时的专业反应。
换药的过程不可避免地带来了新的疼痛浪潮，顾锦城紧咬着后槽牙，额头上青筋微显，古铜色的皮肤上沁出大颗的汗珠，强健的肌肉因忍耐而紧绷。宋墨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因用力而紧攥成拳的手上。顾锦城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随即，他那粗糙带茧、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大手，便反客为主，将她的纤手完全包裹在掌心。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在此刻小心翼翼地收敛着力量，生怕弄疼了她。
秦雨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神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几分，力求缩短他的痛苦时间。
换完药，秦雨薇一边在电子记录板上写着什么，一边对宋墨涵道：“宋医生，你来一下，有些关于顾队长后续治疗和总部指示的情况，需要和你沟通。”
医疗区外，僻静的通道角落，秦雨薇开门见山，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严肃：“总部对顾队长的身体状况，以及他与能量场的高度关联性给予了最高级别的关注。上级明确指示，在他恢复期间，由我全权负责他的医疗安全与评估工作。同时，总部派遣的、由资深心理学和精神评估专家组成的小组正在赶来死亡谷的路上，预计明天抵达。”
宋墨涵心猛地一紧：“心理评估？” 她预料到总部会高度重视，但没想到会如此迅速且直接介入到心理层面。
“高强度极限任务、濒死体验、以及与未知能量体的深度精神绑定…这些因素叠加，进行全面的专业心理评估是标准流程，也是必要措施。”秦雨薇解释道，语气不容置疑，“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心理健康，更直接关系到整个‘盘古计划’的走向和基地所有人的安全。另外，”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宋墨涵，“你与能量体那次的同步经历，以及你和顾队长之间…日益密切的关系，可能也会被纳入评估组的观察范围。你要理解，在极端高压和封闭的任务环境下，产生的强烈情感依附，需要被理性审视和评估，以确保不会影响关键决策和任务执行。”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宋墨涵从之前帐篷内那份无声的温情中彻底清醒过来。她理智上明白秦雨薇说的都是事实，军队的纪律、任务的优先级，永远高于个人情感。但那种被置于放大镜下审视、被评估、被定义的感觉，依旧让她心底泛起强烈的不适和一丝隐忧——她担心这会影响顾锦城的恢复，甚至可能成为别人质疑他们专业性的借口。
“我理解组织的考虑。”宋墨涵挺直了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专业冷静，“我会无条件配合总部的一切安排和评估。”
秦雨薇点了点头，语气略微放缓了一丝：“放心，我的首要职责，是确保顾队长能够健康、合格地归队，继续领导‘龙焱’。至于你们之间的…默契，”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在某种程度上，如果处理得当，对他的心理稳定和创伤恢复或许是有利的。但要把握好分寸。”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干净利落、不带多余情感的背影。
宋墨涵在原地站了几秒，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返回医疗区。她脸上恢复了平静，但细心的顾锦城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怎么了？”他问，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队长的关切和敏锐。
宋墨涵摇摇头，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地替他掖了掖被角，避开了他的目光：“没什么，秦队长只是交代了一些后续治疗和护理的注意事项。”她不想在他伤重未愈的时候，用种部评估和心理压力这样的事情来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顾锦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他了解她，也了解秦雨薇的行事风格。他只是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力道稍稍收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别担心，有我在。”
简短的五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是最坚实可靠的承诺，瞬间驱散了宋墨涵心中的些许阴霾。在这个危机四伏、前路未卜的死亡谷，他们早已是彼此最信任、最可以依靠的战友和……伴侣。
傍晚时分，在药物和身体自愈的双重作用下，顾锦城再次沉沉睡去。宋墨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凝视着他沉睡的侧脸。那张脸棱角分明，线条刚硬，即使在病中，也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她想起在能量风暴袭来时，他毫不犹豫扑过来，用宽阔后背为她挡住致命冲击的瞬间；想起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也想起秦雨薇那些隐含提醒和告诫的话语。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诞生于枪林弹雨的险境，淬炼于生死相交的边缘，纯粹而炽热，不容置疑。但这份感情，也必然要经受军队铁律、国家使命、未知风险以及来自各方的审视与考验。它不能，也不该成为任务的弱点。
就在这时，林敬轩和袁志远教授一同来访，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思考神色。
“宋医生，顾队长情况如何？”林敬轩压低声音问道，目光关切地望向玻璃窗内安睡的顾锦城。
“生命体征稳定，正在恢复中，但彻底康复还需要时间。”宋墨涵谨慎地回答。
袁志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严肃：“我们根据‘双意识体’理论框架，结合能量场的最新波动数据进行了数次模拟推演。发现了一个关键规律：当顾队长生命体征平稳、情绪处于放松或稳定状态时，那个代表了‘寻求回归’本能的意识体活跃度会显着提升，能量场也相对温和。而当他陷入危险、剧痛或情绪剧烈波动时，那个充满了‘防御与警惕’意识的意识体则会迅速占据主导，并直接引发能量场的剧烈排斥性反应，就像昨晚那样。”
林敬轩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与忧虑交织的复杂情绪：“这意味着，顾队长的身心状态，就像一个调节阀，直接决定了我们与哪个‘它’进行对话，以及能量场对外界是友好还是敌对。我们要想安全地引导甚至‘送返’这个能量场，不仅需要宋医生你作为桥梁的同步能力，更需要顾队长保持在最佳的身心状态。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康复，更包括了心理上的稳定和强有力的支持系统。”
他的话，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灯，无意中却极为有力地为宋墨涵留在顾锦城身边提供了最坚实、最无可辩驳的理由。她的存在，她的守护，她的情感支持，本身就不再仅仅是个人行为，而是对“盘古计划”任务能否顺利进行的重要贡献。
宋墨涵再次转头，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顾锦城沉睡而安宁的脸上，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和清澈。她轻轻抬起手，无名指在空中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里虽然还空无一物，但她的心中，却已许下了重于泰山的无声誓言。这誓言，关乎爱情，更关乎责任与信仰。
在这片被血色夕阳和未知能量浸染的死亡之谷，爱情无需甜言蜜语的点缀。它融于每一次危急关头的舍身相护，藏于每一次伤痛疲惫时的悉心照料与紧握的双手，刻于彼此绝对信任、并肩前行的每一个瞬间。它是铁血硬汉唯一的软肋，亦是白衣天使最坚韧的铠甲，是绝境之中依然顽强闪烁、指引着救赎与归途的不灭星火。
夜色再次如同墨绒般笼罩了死亡谷，远处，那片扭曲的能量场依旧在幽幽地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如同一个沉睡巨人不安的心跳，预示着未来的挑战依然严峻。然而，在这片荒芜与危机之中，那一方亮着温暖灯光的医疗帐篷，却仿佛风暴中宁静的港湾。帐篷内，一双始终紧紧交握的手，无声地预示着——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险与未知，他们都将在彼此的守望与扶持中，共同面对，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