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康复中心VR训练
康复中心的VR训练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唯有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与顾锦城时而急促、时而压抑的呼吸声交织。他头戴最新型号的VR设备，全身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每一个微小的颤动都通过附着在皮肤上的传感器，转化为屏幕上瀑布般流泻的复杂数据。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顺着刚毅的下颌线滑落。
宋墨涵坐在监控台前，秀眉微蹙，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屏幕。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记录着顾锦城心率、皮电、脑波活动的每一次异常峰值。她的眼神冷静而专注，像是一位在无声战场上解读生命密码的科学家。
“接近目标区域了。”顾锦城的声音透过内置麦克风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和压抑不住的生理性颤抖，“心率升高，皮电反应剧烈……视野边缘有干扰，像是……静电雪花？”
“调整呼吸频率，锦城。四秒吸气，七秒屏息，八秒呼气。”宋墨涵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入，平稳、清晰，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节奏感，“记住锚点——你正坐在康复中心的训练椅上，脚下是防静电地板，我的手正放在你的肩胛骨中间。虚拟环境的一切都是过往的回响，你正在安全地提取信息，并非重新经历。”
屏幕上，代表顾锦城虚拟位置的光标，正以一种近乎挣扎的速度，缓缓移向那个被宋墨涵用红色高亮标记的区域——风蚀峡谷地图上，一个根据生理数据异常反推确定的、极其隐蔽的洞穴入口。
就在光标即将触及那片模拟出的、深邃的洞穴阴影的瞬间，顾锦城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监控器发出刺耳的尖锐警报，心率曲线瞬间飙升至危险区域！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右脚踝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那是旧伤在极端情绪下的应激反应。
“符号……岩壁上有……扭曲的符号……洞里……有光在闪……”他断断续续地低语，声音破碎，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脸色迅速失去血色，“小张……是小张！他推了我一把……背后有枪声……很多……很多……”
虚拟画面戛然而止，整个系统被宋墨涵毫不犹豫地强制暂停、退出。她迅速起身，几步跨到顾锦城身边，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摘掉他那沉重的头盔。映入眼帘的，是他苍白如纸的脸颊和因过度用力而仍在微微颤抖、无法自控的手指。汗水几乎浸透了他的训练服。
“够了，今天就到这里。”宋墨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递过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水，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紧绷、湿冷的手背，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像是一道细微的电流，试图驱散他体内冻结的寒意，“你的潜意识在启动保护机制，避免一次性回忆起过于冲击性的碎片。强行突破，只会导致精神堤坝的崩溃，得不偿失。”
顾锦城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将那些翻腾欲出的血腥画面和战友最后的呼喊压回心底。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去，但那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已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他反手握住宋墨涵的手，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成了他此刻在记忆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我好像……就差一点……就能看清那个符号……还有小张递给我的东西……”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甘，却又无比依赖从她手中传递过来的那份安定。
“我们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宋墨涵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清澈而坚定，不容他质疑，“至少现在，我们确定了那个洞穴是记忆迷宫的核心节点，并且，‘符号’和‘小张传递的物品’是两个新的关键线索。记忆的修复就像拼凑一幅被炸碎的拼图，需要耐心，逐片寻找、对接，不能奢望一蹴而就。”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萧沉率先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位风尘仆仆、面容刚毅如岩石雕琢般的中年军官。来人肩章上的将星显示着他比萧沉更高的军衔，眉宇间镌刻着久经沙场的风霜与肃杀之气，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视间自带一股压迫感。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顾锦城和宋墨涵尚未完全分开、交握的手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顾队，打扰你们训练了。”萧沉语气带着敬意，侧身介绍，“这位是刚从西部战区紧急调来的林天明，林大队长。他目前全权负责近期边境代号‘雷霆清扫’的专项行动，有些紧急情况，认为必须亲自向你核实。”
林天明大步上前，对着顾锦城“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顾锦城同志，久仰大名！你在‘孤狼’时期的几次经典战绩，在我们西部战区至今仍是特种作战教学的标杆案例。”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宋墨涵，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的意味，“这位想必就是宋墨涵宋医生吧？感谢你为我们国家最顶尖的战士付出的心血和努力。”
宋墨涵敏锐地感受到了对方目光中的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得体地点点头，同时自然而然地、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顾锦城掌心抽回。顾锦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对林天明这种带着官方客套却又直刺核心的登场方式有些不悦，他直接切入主题：“林队，军情紧急，不必客套。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请直说。”
林天明似乎很欣赏顾锦城的直接，他也不绕弯子，从随身携带的保密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带着加密印记的文件，打开：“我们在执行‘雷霆清扫’行动时，于‘风蚀峡谷’毗邻的b7区域，成功端掉了一个‘血隼’团伙用于中转补给的小型据点，抓获了几名外围人员。经过初步审讯，得到一个模糊但指向性很强的信息——他们似乎一直在峡谷深处，寻找一件被称为‘信物’的东西。初步判断，这可能与一年前那场导致‘孤狼’小队几乎全员覆没的任务有关，甚至可能与……牺牲的队员遗物有关。”
“孤狼”——这个尘封已久的代号，像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猛地插入了顾锦城记忆深处最紧锁的门扉。更多混乱、血腥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至——密集的交叉火力网，战友在通讯频道里声嘶力竭的呼喊与闷哼，浓烈的硝烟与血腥味混杂……还有，一个沾满了泥土与暗红色痕迹、被一只熟悉的手奋力从混乱中递出来的、冰凉的金属小盒！
“呃……”顾锦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呼吸骤然急促，太阳穴旁的血管突突直跳，右脚踝的旧伤处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宋墨涵立刻察觉到他状态的急剧恶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再次伸手，稳稳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掌心温热，一股稳定而柔和的力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去。“锦城，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她低声引导，声音沉稳如山间清泉，完全无视了林天明那如实质般投射过来的、带着探究与审视的目光。
顾锦城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在宋墨涵清晰的指令和沉静眼眸的锚定下，他艰难地聚焦，依言调整呼吸。几秒钟后，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剧烈心跳和翻江倒海的情绪，渐渐被强行拉回了可控的范围。他再次看向林天明时，尽管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已恢复了属于“孤狼”队长的冷静与锐利：“林队，感谢你们提供的信息。这非常关键，可能直接关系到理清当年事件的真相。我请求查阅更详细的审讯记录，尤其是关于那个‘信物’的具体形状、材质，哪怕是最模糊的描述。”
林天明将顾锦城刚才那短暂却剧烈的失控反应，以及宋墨涵那迅捷、专业且有效的干预全程尽收眼底。他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对战士创伤的理解，或许也有一丝对宋墨涵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所展现出的专业素养与冷静的意外。他点点头，合上文件：“相关资料已通过最高加密等级渠道传送至基地信息中心，你可以随时调阅。顾队，请务必尽快恢复状态，前线的复杂局势，需要你这样经历过烈火淬炼的尖刀回去稳定局面。”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宋墨涵，这一次，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或许是认可的意味，“宋医生，辛苦了。顾队有你这样的医生协助，是他的幸运。”
送走林天明和陪同的萧沉，训练室内重归寂静，但空气中却仿佛残留着无形的高压。顾锦城陷入长久的沉默，那个模糊的金属小盒影像在他脑中不断盘旋、放大，试图与记忆中那只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连接起来。宋墨涵没有打扰他的沉思，只是默默地整理设备，同时在心中快速调整着接下来的康复计划——心理疏导的强度需要加大，情绪稳定性训练必须作为重中之重，或许，还需要引入一些药物辅助来平复他因记忆冲击而产生的生理性应激反应。
夜幕悄然降临，或许是白天VR训练的极度消耗，也或许是林天明带来的信息冲击过于猛烈，顾锦城入夜后开始有些低烧。宋墨涵坚持留在了他的房间，守在他床边。柔和的床头灯下，她拧干湿毛巾，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和脖颈不断渗出的冷汗。她纤细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在洁白的墙壁上，看似柔弱，却仿佛蕴含着能为身边这个男人撑起整个世界的安稳力量。
顾锦城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挣扎，他忽然伸出手，有些用力地抓住了宋墨涵正在为他擦拭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让她微微蹙眉。他的声音因发烧而更加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墨涵……如果……如果我永远无法完全恢复记忆，像个残缺的拼图……或者，记忆深处的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不堪回首，甚至……会牵连出更黑暗的东西……”
宋墨涵没有试图挣脱，任由他带着灼人温度的手紧紧抓着。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指尖轻柔地抚平他因噩梦和焦虑而紧蹙的眉头，声音如同夜色中最温柔的风，却蕴含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顾锦城，你听清楚。我宋墨涵选择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是那个战无不胜、光环加身的‘孤狼’队长，而是因为你是顾锦城，是那个即使在记忆破碎、身心俱创的痛苦中，依然一次次在康复训练中跌倒又咬牙爬起来的男人；是那个即使面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也依然选择勇敢直面、绝不退缩的男人；是那个……值得我倾尽所学、付出所有去帮助、去守护的战友和……”她顿了顿，那个呼之欲出的词语在唇边流转，最终化作更坚定的承诺，“……和重要的人。”
她微微俯身，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耳膜与心间：“我守护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现在和未来，不是你的过去，也不是你胸前那些代表荣光的军功章。无论真相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顾锦城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如同月光般皎洁、却又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般坚定的光芒。胸腔里那股因记忆混乱、外人审视以及对未知真相的恐惧而产生的焦躁、不安与自我怀疑，仿佛被这温柔而强大的力量一点点抚平、融化。他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却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反而以一种更依赖、更珍视的姿势，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滚烫的掌心，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与冰冷记忆中，唯一的、温暖的救赎。
“谢谢你，墨涵。”千言万语，无数翻腾的情绪，最终只化作这沉甸甸的、承载了所有的四个字。
窗外，遥远城市边缘的灯火依旧璀璨如星河，无声地掩盖着其下暗流汹涌的现实。林天明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关键线索，更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在风暴眼中，两颗心的依靠，却在这极端的环境与压力下，如同经历着最后的淬火，剥离杂质，锻打成型，变得愈发纯粹、坚韧与不可分割。他的钢铁之躯需要她的柔情来修复裂纹、注入韧性；而她的温柔力量，也因他的绝对信任、依赖与并肩而战的意义，变得更加无畏，更加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