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暗流与暖光
宋墨涵这一觉睡得极沉，却也极不安稳。梦中交织着监护仪尖锐的警报、 “山狼”抽搐的身体、林修那双隐藏在护目镜后难以捉摸的眼睛，以及顾锦城怀抱令人贪恋的温暖。光怪陆离的碎片最终被帐篷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驱散。
她猛地睁开眼，短暂的迷茫后，意识迅速回笼。身体依旧沉重酸痛，但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像给干涸的电池充入了些许电量。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顾锦城的作训外套，那熟悉的、带着他体温和淡淡硝烟气息的味道，像一层无形的铠甲，让她心安。
她坐起身，看到顾锦城正背对着她，站在帐篷口，与外面的雷啸低声说着什么。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轮廓，肩背的线条绷得很紧，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排查过了，水源和主要食物供应链暂时安全。但‘秃鹫’能精准投放带毒的箭，说明他们对我们的布防和活动规律有一定了解。”雷啸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妈的，跟泥鳅一样滑溜！哨兵报告昨夜外围有异常信号闪烁，很短促，追踪不到源头。”
“他们在试探，也在收集数据。”顾锦城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潘多拉’是其一，后续肯定还有动作。加强所有岗哨的交叉警戒，特别是夜间，启用热成像和震动传感二级预警。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个林修，查一下底细。吴教授的助手，专业能力无可挑剔，但……太‘完美’了，不像普通的科研人员。”
雷啸眉头拧紧：“你怀疑他？”
“不确定。但在弄清楚之前，保持观察。尤其是……他和墨涵的接触。”顾锦城回头，恰好对上宋墨涵清醒的目光。他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对雷啸示意了一下，转身走进帐篷。
“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蹲下身，大手自然地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异常发热。
“好多了。”宋墨涵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山狼’怎么样？”
“情况暂时稳定了。cRRt还在继续，吴教授和林医生轮流值守了一夜。肾功能指标没有再恶化，神经毒素水平也在缓慢下降。”顾锦城言简意赅地汇报，像对待最重要的军事简报，“你立了大功，宋医生。”
宋墨涵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下大半。她这才注意到顾锦城眼下的淡青，显然他也几乎没合眼。“你呢？是不是一直没休息？”
“我撑得住。”顾锦城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将温水和压缩饼干递到她手里，“快吃点东西，你需要补充体力。”
这时，帐篷帘被掀开，周主任带着一脸疲惫却又兴奋的表情走了进来：“宋医生，你醒了！太好了！‘山狼’的尿量开始恢复了！虽然还很少，但这是个极其积极的信号！吴教授调整了抗毒血清的剂量，看来起效了！”
这消息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宋墨涵立刻起身，迅速整理好自己：“我去接班。”
顾锦城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将她的防护服递过去，沉声叮嘱：“一切小心。”
再次进入隔离区，气氛依旧凝重，但绝望的阴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吴教授正坐在监控仪前记录数据，看到宋墨涵，赞许地点点头：“小宋，你来得正好。生命体征趋于平稳，接下来是控制感染和维持内环境平衡的关键期。”
林修则在检查cRRt机器的运行参数，听到动静，只是抬眼看了宋墨涵一下，微微颔首，便继续手中的工作。他的沉默和高效，在此刻显得格外可靠。
宋墨涵接手了后续的监护工作。她仔细查看了“山狼”的瞳孔反应、肌张力，对比着各项化验单数据。与林修的配合依旧默契，无需多言，他总能提前准备好她需要的药品或器械，在她进行高风险操作时，那稳定无声的援手总会适时出现。
一次，宋墨涵需要为“山狼”进行腰椎穿刺，以获取脑脊液检查中枢神经感染情况。这在野战条件下风险极高，对操作者的技术要求近乎苛刻。当她戴好无菌手套，拿起穿刺针时，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
林修默默调整了无影灯的角度，确保光线最佳，然后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既能观察到全过程，又不会干扰她。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定海神针。
穿刺过程很顺利。当清澈的脑脊液缓缓滴出时，宋墨涵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下意识地抬眼，对上林修的目光。他护目镜后的眼神，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像是欣赏，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你的手很稳。”他忽然开口，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即使在总院，能做到在这种条件下一次成功的医生也不多。”
这是第二次他超出工作范畴的称赞。宋墨涵怔了一下，礼貌回应：“谢谢，是条件所限，必须一次成功。”
林修没再说话，只是协助她收集样本，贴上标签。在他转身将样本放入低温箱时，宋墨涵似乎听到他极轻地、几乎呓语般地说了一句：“……像她一样。”
声音太轻，被机器的嗡鸣几乎掩盖，宋墨涵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像谁？她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但眼下繁重的医疗任务让她无暇深究。
“山狼”的病情在专家组的全力救治和宋墨涵等人的精心护理下，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急性期。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仍需长时间康复，但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从核心隔离区转入了观察隔离区。这个消息像温暖的春风，瞬间吹遍了整个营地，极大地鼓舞了因诡异袭击而有些低迷的士气。
雷啸亲自来到医疗区，对着宋墨涵、吴教授和林修，以及所有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敬了一个标准的、饱含敬意的军礼。“雷霆小队，欠诸位一条命！”他声音洪亮，带着军人最直白的感激。
当晚，顾锦城难得有了一段短暂的休整时间。他和宋墨涵并肩坐在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了望哨旁，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剪影，头顶是璀璨得近乎奢侈的星河。
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掌心因长时间戴手套和频繁消毒而有些发红粗糙的皮肤，以及那枚一直被她带在身边的弹壳。
“今天雷啸那小子，差点给你鞠躬了。”顾锦城低笑，语气里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宋墨涵靠在他肩上，感受着这份硝烟暂歇的宁静，轻轻摇头：“这是我们的职责。就像你们守卫阵地一样。”
“不一样。”顾锦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刻的认真，“我们面对的是看得见的敌人，枪林弹雨，生死一目了然。你们面对的，是看不见的刀剑，是在显微镜下跳舞，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墨涵，”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还要……耀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夸她，但在此情此景下，话语中的分量却格外不同。那不仅仅是丈夫对妻子的爱怜，更是战友对战友的认可与钦佩。
宋墨涵心中暖流涌动，鼻子微微发酸。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后。就像这枚弹壳，”她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弹壳在星光下泛着微光，“它提醒我，无论多难，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顾锦城没有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无声胜有声。两颗在极端环境下紧紧相依的心，在生死考验的熔炉中，锻造出的情感，剔除了所有浮华与试探，只剩下最本真的信任与依托。
然而，温暖的星光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在营地另一角，林修独自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张老旧的照片出神。照片上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婉的年轻女子，眉眼间，竟与宋墨涵有着几分惊人的神似。他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女子的面容，眼中不再是白日里的冷静与专业，而是深沉的、化不开的追忆与痛楚。
他关掉图片，打开一个加密文档，输入一行字：
“目标宋墨涵，已接触。临床能力卓越，心理素质稳定，与顾锦城感情深厚，是完美的‘催化剂’与‘突破口’。‘潘多拉’事件处理过程，已验证其价值。下一步，等待‘钥匙’出现。”
他按下发送键，然后清除了所有记录。抬头望向窗外那对相拥的身影，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古井无波，只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得近乎残酷的弧度。
暖光能照亮彼此，也能照见潜行的暗影。宋墨涵与顾锦城的感情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愈发坚不可摧，但一场针对他们，或者说，针对宋墨涵身上某种特质的更大风暴，正在悄然酝酿。以汝之名铸就的盾牌，能否抵挡住来自暗处的、瞄准软肋的致命一击？答案，隐藏在未知的明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