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桃林时，叶天被一阵细碎的啄食声惊醒。他睁眼便见幽冥驹正低头啃食溪边的嫩草，鬃毛上沾着的桃花瓣簌簌掉落，在露水打湿的青石板上拼出半朵莲形。而那株昨夜刚抽芽的桃核苗，此刻已长到半尺高，叶片上凝着的露珠里，竟裹着颗米粒大的星子，在晨光里闪闪烁烁。
“叶小哥快看！”王老汉的声音从灵泉边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奇。叶天循声望去，只见泉眼中央浮着层淡金色的光晕，光晕里浮出十二片玉色鳞片，正随着水流轻轻转动。阿桃的魂体蹲在泉边，伸出手指去碰那些鳞片，指尖刚触到光晕，整片泉水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片从未见过的景象——冰封的山脉上，无数光点正顺着裂缝往上爬，细看竟是些拖着冰晶尾巴的小兽，像是从极寒之地赶来的信使。
“这是……北溟的冰灵？”凌清涵走到泉边，指尖抚过水面，那些鳞片突然化作流光钻进她掌心。界钥玉牌在她袖中发烫，牌面上代表北溟的纹路正亮起，“古籍上说，北溟之灵善通九界地脉，看来是被灵泉的生气引来的。”
叶苍的长剑突然从桃树旁跃起，剑鞘上的星图流转如活物。他伸手接住剑柄，剑脊立刻映出片雪原景象：一群披兽皮的汉子正用青铜铲开凿冰面，冰层下泛着与灵泉同源的金光，而那些拖着冰晶尾巴的小兽，正围着冰洞蹦跳，像是在指引方向。
“北溟的地脉也通了。”叶苍挥剑斩断一根垂落的桃枝，断口处立刻渗出莹白的汁液，“剑里的星轨传来消息，那边的冻土开始化冻，连万年不谢的冰苔都抽出了绿芽。”
王老汉正往陶罐里添灵泉水，忽然“咦”了一声。叶天凑过去看，只见泉底沉着枚巴掌大的龟甲，甲上裂纹纵横交错，竟与镇界柱虚影上的星图隐隐相合。更奇的是，龟甲边缘粘着片深紫色的羽毛，凑近便闻到一股极淡的硫磺味——那是魔界熔岩河畔特有的玄鸟羽。
“这物件是昨夜随泉水浮上来的。”王老汉用树枝挑起龟甲，甲背上突然腾起股青烟，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披着黑甲，手里捧着颗燃烧的石子，正往一片焦土上撒，而焦土接触石子的地方，竟冒出点点新绿。
“是魔界的执钥人。”凌清涵认出那黑甲样式，“三生花里见过，他在教魔众用熔岩灰种粮。”
话音未落，桃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嘶鸣。叶天转头望去，只见一头通体雪白的鹿正从林间跑出来，鹿角上缠着束紫芝，蹄子踏过的地方，泥土里立刻钻出细碎的蓝花。更奇的是鹿背上坐着个红衣小童，手里举着根竹枝，枝梢系着的红绳上，拴着片泛着金光的龙鳞。
“是仙界的灵鹿。”叶苍抚过剑刃，剑脊映出的云海中，一群仙者正将凡间的稻种撒向琼田，“看来他们是循着灵气来的。”
红衣小童跳下单鹿，跑到灵泉边便跪下掬水喝。阿桃的魂体好奇地凑过去，小童也不害怕，从袖中摸出颗晶莹的果子递过去：“这是瑶池的玉桃，吃了能让魂体更稳些。”
阿桃怯生生接过果子，指尖刚触到果皮，那果子突然化作一道红光钻进她体内。她的魂体瞬间凝实了许多，双丫髻上的桃花竟绽放出细碎的花瓣，连声音都清亮了几分：“谢谢小哥哥。”
小童咯咯直笑，指着泉底的龟甲说：“我师父让我送这个来，说人界的灵泉能养它。”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九粒不同颜色的种子，“这是九界的灵种，师父说种在桃林里，能长出通界的树。”
叶天接过木盒的刹那，镇界柱的虚影突然在云端清晰起来。柱身的星图上，九界疆域的光纹正同时亮起，而灵泉中央的龟甲突然裂开，从里面飞出九道细线，分别缠上木盒里的种子。那些种子立刻破土而出，在泉边长出九株幼苗，有的叶片如火焰，有的根茎似玄铁，最中间那株竟长着人界的桃叶，却开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
“这是九域共生树。”凌清涵望着那些幼苗，金瞳里映出流转的光纹，“古籍上说，只有九界灵气真正交融时才会现世，能感知各界的喜乐疾苦。”
王老汉蹲在幼苗旁，小心翼翼地浇上灵泉水：“前儿老秀才还说，村口的土地庙长出了颗双头柏，一边结着人界的柏子，一边结着妖界的朱果。看来这九界，是真的连在一块儿了。”
正说着，灵泉突然剧烈翻涌起来。那只雪白的灵鹿仰头嘶鸣，鹿角上的紫芝突然化作一道紫光，直冲天际。叶天抬头望去，只见九道不同颜色的光带从九天垂落，在桃林上空交织成一张巨网，网眼里漏下的光斑落在九域共生树上，让那些幼苗瞬间长到三尺高。
而光网中央，正浮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秦广王。他手里捧着那枚轮回印，印玺上的“轮回”二字泛着幽光，映得他鬓角的黑发愈发明显：“叶小哥，冥界的忘川河开了新道，能直通人界的灵泉了。”他说着往泉里扔了枚黑色的莲子，那莲子落水便发，瞬间长出片墨色的莲叶，叶心坐着个怯生生的小女鬼，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这是……去年冻死在桥头的孤女。”王老汉一眼就认了出来，眼眶又红了，“我给她烧过棉衣，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
小女鬼看见王老汉，突然从莲叶上跳下来，魂体虽然单薄，却清晰地喊出了声“爷爷”。阿桃立刻跑过去拉住她的手，两个魂灵凑在一块儿，竟让灵泉泛起的光晕又亮了几分。
叶苍的长剑突然指向西方，剑脊映出片燃烧的戈壁——魔界的熔岩河改道了，赤红的河水正顺着新开辟的河道流向一片洼地，而一群小魔童正用陶罐接取河水，浇灌岸边刚种下的谷种。“魔界的执钥人说，他们想种出能在熔岩里生长的粮食，以后就不用再靠厮杀夺食了。”
凌清涵的界钥玉牌突然飞出袖中，悬在九域共生树上方。玉牌上的光纹流转间，妖界的景象在半空显现：玄狐正带着群小妖搭建石桥，桥的另一头连着人族的村落，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往对岸递筐新摘的青菜，而小妖们则回赠了些山里的野果。
“妖界的灵脉彻底活了。”凌清涵轻声道，指尖拂过玉牌上代表妖界的纹路，“玄狐说，他们要在森林里开座学堂，让妖族幼崽学人界的耕种，也让人族孩童学辨妖草。”
叶天望着这一幕幕，忽然明白三生花第三瓣里的景象并非虚言。他伸手摘下一片共生树的叶子，叶面上立刻浮现出神界的景象：金龙正用爪子刨开云海，露出底下藏着的良田，一群仙者正跟着凡间的老农学习插秧，金袍上沾着的泥土竟透着灵气。
“原来所谓的共生，从不是谁同化谁。”叶天将叶片凑到鼻尖，闻到的是九界灵气混合的清香，“是像这灵泉里的水，既能养人界的桃，也能育魔界的种，各自生根，却共饮一源。”
日头爬到正午时，桃林里已经热闹起来。北溟的冰灵们拖着冰晶，在灵泉边堆起座小小的冰雕，雕的竟是王老汉蒸桂花糕的模样；魔界的玄鸟衔来熔岩灰，和着灵泉水调成颜料，在桃树干上画满五谷丰登的图案；仙界的灵鹿则驮着红衣小童，在林间追逐那些从共生树上落下的花瓣，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溪涧。
王老汉支起的灶台前，阿桃和小女鬼正学着生火。虽然魂体还碰不得柴火，却能吹动灶膛里的火星，引得幽冥驹也凑过来，用鼻子帮忙扇风。叶天看着这景象，忽然觉得丹田的莲台阵微微发烫，低头便见那枚从桃核里钻出的莲子，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最终落在了莲台中央，化作一点温润的金光。
“看来你也认了这新地界。”叶苍拍了拍他的肩膀，剑脊映出的星图上，代表人界的光纹已经和其他八界连成一片，“星界的流光说，他们把神殿拆了一半，改成了能让各族生灵落脚的驿馆，以后谁想串门，随时都能来。”
凌清涵摘下鬓角的桃花，插进九域共生树的泥土里。那花瓣落地便化作一道红光，让共生树瞬间又长高了尺许，枝头竟结出颗小小的果子，一半是桃形，一半是莲形，透着九色光晕。
“这是……九窍果？”王老汉凑过来看，“老秀才的古书上说，吃了能通晓九界语言呢。”
叶天摘下果子，刚要递给阿桃，却见果子突然自行裂开，化作九道流光钻进在场每个人的眉心。他顿时觉得脑海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音节，再看北溟的冰灵交流，竟能听懂他们在说“灵泉的水比北溟的冰窟暖”；听玄鸟啼鸣，也明白了那是在说“熔岩灰和灵泉最配”。
“看来是共生树在帮我们打通界域的隔阂。”凌清涵笑着看向红衣小童，小童正用仙界的语言和冰灵们吵架，说他们堆的冰雕不像王老汉，倒像个雪人，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暮色降临时，灵泉上空的光网渐渐淡去，却在桃林四周留下圈淡淡的光晕。九域共生树已经长到丈高，枝叶间结满了各式果子，有的像星界的陨星，有的像魔界的熔珠，最惹眼的还是那些泛着桃花香的莲果，引得各路生灵都来驻足观望。
秦广王临走时，将轮回印往泉边一按，灵泉底部立刻浮现出座小小的石桥，桥的另一头连着片朦胧的雾气——那是通往冥界的新道。“以后新鬼轮回前，都能来这儿喝口灵泉水，沾沾人间的生气，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他说着往王老汉手里塞了个黑陶坛，“这是忘川河底的老酒，埋了千年，就当谢你酿的灵泉酒了。”
红衣小童被灵鹿驮着升空时，扔下来个玉瓶：“这是瑶池的仙露，混在酒里更好喝！”北溟的冰灵们则堆起座冰窖，说要帮王老汉存酒，保证百年不酸；玄鸟们衔来的熔岩灰，被叶天和叶苍拌着泥土，在共生树周围砌了圈花坛，里面种满了从九界搜罗来的奇花。
夜深时，桃林终于安静下来。叶天三人坐在溪边，看着王老汉和两个小魂灵在灶台前忙碌——阿桃已经能拿起块干净的布巾，帮着擦拭陶碗了。幽冥驹趴在一旁打盹，鼻息间喷出的雾气里，竟混着星界的流光和魔界的硫磺味。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魔界的娃娃来这儿学蒸糕？”叶苍喝了口混了仙露的灵泉酒，咂咂嘴道，“我看那披黑甲的执钥人，眼神倒挺和善。”
凌清涵望着共生树顶端的星光，轻声道：“或许用不了多久，妖界的狐狸会来教大家辨药草，北溟的冰灵会帮着储存粮食，而我们……”她转头看向叶天，眼里映着泉底的星光，“或许该学着做个寻常的看林人。”
叶天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泉边的石桥。指尖传来的不仅有冥界的幽凉，还有人界的温热、妖界的草木气、神界的清冽……九种触感交织在一处，竟生出种踏实的暖意。他忽然想起三生花最后那瓣未完全展开的画面，此刻才真正明白，所谓的未来，从不是某个固定的景象，而是像这灵泉里的水，在流动中滋养出无限可能。
共生树的叶片在夜风中轻响，像是在哼一首九界杂糅的歌谣。叶天抬头望去，镇界柱的虚影在云端若隐若现，柱顶的三生花已经完全绽放，花瓣上的画面不再是过去或未来，而是此刻九界各处的景象：魔界的谷田泛着新绿，仙界的琼田插满秧苗，北溟的冰原上开出了蓝色的花……
而代表人界的那瓣花瓣里，正是这片桃林。画面中，王老汉正往灶膛里添柴，阿桃和小女鬼捧着刚蒸好的桂花糕，朝着溪边的三个身影跑来，霞光漫过他们的肩头，将九道长短不一的影子，织成了一幅再也分不开的图卷。
夜露落在叶天的手背上，带着九界交融的清润。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当界域的壁垒化作滋养共生的泥土，当生灵的念想凝成跨越界限的桥梁，所谓的九界，早已不是九个隔绝的疆域，而是一片共享日月、共饮灵泉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