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下午的3199研究室里，头顶的吸顶灯与电脑屏幕发出的光，将李鸣工位上的一切都照得毫无阴影。
冰喻推开3199研究室的金属门时，钢制合页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恰好盖过了键盘被敲打的密集脆响——李鸣正对着门口，整个上半身几乎趴在电脑前，肩膀随着敲击键盘的动作快速耸动，连他们进来都没察觉。
“李鸣，没去吃午饭？”冰喻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荡开，他顺手将披在肩膀的白色科研大褂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目光扫过对方桌角那半包拆开的压缩饼干，绿色塑料包装被扯得皱巴巴的。
柒霖跟在他身后，反手扣上门，金属门落位时发出“咔哒”轻响，将廊道里隐约传来的脚步声隔绝在外。
“啊，冰喻前辈。”李鸣猛地直起身，转椅的滚轮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扶了扶鼻梁上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像是熬了整夜。
“工程部老周刚发了图纸反馈，说消毒仓的角度设计有问题，卵滑过去的时候容易卡壳，我正改参数呢。”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指缝间还夹着根没来得及扔掉的铅笔头，“早上吃了半包饼干，不饿。”
冰喻皱眉走近，才发现对方衬衫领口沾着点饼干碎屑，昨天还平整的制服袖口卷着皱痕，手腕上的电子表显示已经下午12点半了。
“再忙也得吃饭。”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认真的侧脸，“梦瑶应该还在食堂，我让她给你带份鳗鱼饭，多加个温泉蛋。”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屏幕顶端突然弹出艾米丽的消息预览。
冰喻点开对话框，那只叼着扳手的卡通猫头旁边，一大段文字正显示着：
【冰喻，产卵区模型搞定了，你和柒霖赶紧过来瞅两眼，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去吗？工程部看产卵区的模型。”冰喻侧过头，视线撞进柒霖深黑色的眼眸里。研究室的冷光落在柒霖脸上，将他下颌线的弧度勾勒得格外清晰，连唇线都透着点冷感。
柒霖正看着李鸣屏幕上的3d建模图，闻言收回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嗯。”
他抬手理了理冰喻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不经意蹭过对方的眉毛，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这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连趴在桌上码键盘的李鸣都没抬头，仿佛早已习惯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
穿过三道连通廊道的安全闸门以及一长串的路，二人终于抵达19号站点的工程部门，冰喻的皮鞋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廊道两侧的防爆玻璃后，偶尔能看见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推着收容箱匆匆走过，玻璃上贴着的磨砂警示条挡住了大半视线，只留下模糊的人影在移动。
“工程部这边平时都这么吵？”冰喻捂住耳朵，刚走出电梯，震耳欲聋的噪音就像潮水般涌来。
电钻的高频嗡鸣、金属撞击的铿锵声、还有远处压缩空气管道泄漏的嘶嘶声，混合成一片震得人耳膜发疼的“交响曲”。（事实上噪音更合适）
柒霖下意识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避开一个扛着钢管奔跑的工程师，对方安全帽上的荧光条差点蹭到冰喻的脸颊。
“站点的材料仓库与有关工程的会议讨论都在这，忙起来24小时不停。”柒霖的声音贴着冰喻耳边传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情愫，轻易就穿透了嘈杂。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冰喻耳廓上，让对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耳尖悄悄泛起红晕。
在挤过拥挤的人群之后，冰玉二人终于来到了工程部的部门大厅。
相较于走廊，工程部大厅还是比较干净整洁的，但与其他部门大厅不同的是，这里多了很多推着手推车的人影，每一个手推车上都堆满了各类金属零件。
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和戴黄色安全帽的基金会内部工人在大厅里交错行走，有人抱着卷成筒的图纸在讨论，纸筒边缘蹭过冰喻手背时，留下粗糙的纸质触感；
还有个叼着铅笔的工程师蹲在地上，用粉笔画出的机械结构图已经蔓延到了冰喻脚边，其中一个齿轮的尺寸标注还被踩了个模糊的脚印。
这时，大厅墙壁一侧的会议室门突然被打开，各类研究员和工程部的工程师夹带着着公文包鱼贯而出——应该又是达成了某项跨部门合作。
大厅中央的承重墙被粉刷的洁白无瑕，柜台前的研究人正抱着一份份资料进行处理，承重墙上的工程部标志则在天花板大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艾米丽说具体在哪了吗？”柒霖的眉头微蹙，视线扫过挂在墙上的区域指示牌。【精密仪器区】、【重型机械加工区】、【危险化合物储存区】……密密麻麻的标识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下意识将冰喻往身后护了护，避免被旁边推零件车的工人撞到——那辆堆满金属零件的推车经过时，一颗螺栓滚落在地，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正好撞在柒霖的战术靴上。
“好像……没说。”冰喻低头翻聊天记录，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半天，只找到艾米丽半小时前发的“速来工程部，给你看大宝贝”。
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指尖不小心蹭到屏幕上柒霖的照片壁纸——那是上次在Site-cN-34拍的，柒霖穿着战术服靠在墙上，阳光透过防爆玻璃落在他肩头，难得露出点放松的笑意。
“你先稍等，我问问她。”冰喻刚调出拨号界面，肩膀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按住。熟悉的女声像炸雷般在耳畔响起，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Surprise！”
“我操！”冰喻吓得手机差点脱手，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往柒霖怀里缩了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连耳后的血管都跟着突突直跳。
他转头瞪向艾米丽，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还露出一些塑料碎屑，显然是刚做完产卵区的模型就立马跑过来了。
柒霖比他镇定得多，只是手臂下意识收紧，将冰喻圈在怀里。等看清是艾米丽，他才松开手，只是眉峰依旧拧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悦：“下次别吓他。”
“知道啦，情趣懂不懂？”艾米丽冲他们挤了挤眼睛，转身就往大厅深处走去，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旁边的零件箱，带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赶紧跟上，我的‘产卵区pro’可经不起等！”
“喂！你慢点！”冰喻的心跳还没平复，只能拖着发软的腿跟上去，心里忍不住吐槽：产卵区pro到底是什么鬼啊？
穿过弥漫着切削液气味的加工区，冰喻的鼻尖萦绕着一股金属与冷却液混合的刺鼻味道。
通道两侧的数控机床正嗡嗡作响，锋利的刀具在金属坯料上划出螺旋状的切屑，落在下方的收集盒里堆积如山。
几个戴着护目镜的工人正在调试冲压机，巨大的机械臂落下时发出震得地面发颤的轰鸣，冰喻下意识抓住了柒霖的手腕，指腹摸到对方战术手套上的防滑纹路。
“没事。”柒霖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喻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乘上标着“仅限授权人员”的下行电梯，轿厢里的金属壁冰凉刺骨。冰喻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15，-16，-17……直到停在-20层才缓缓开门。
“到底是要去哪呀？这么深，都快要赶上Keter级收容区了。”冰喻话音刚落的瞬间，电梯门便打开了。
门外的景象让冰喻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个堪比大型足球场的地下空间，屋顶高得令人望尘莫及，数十根直径近三米的合成钢架支柱支撑着顶部，支柱表面焊满了纵横交错的工字钢，像巨兽粗壮的骨骼。无数根电缆和管道在头顶盘虬卧龙，其中最醒目的是横贯中央的红色钢轨，它像条沉睡的火龙，从空间这头延伸到那头，偶尔有悬挂式起重机沿着钢轨缓缓移动，发出液压装置的嘶嘶声。
地面上更是壮观。小山似的设备堆里，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围着一台冒着白烟的机器争论，其中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激动地挥舞着图纸，差点把笔尖戳到同伴脸上；
几个工程师蹲在地上用粉笔演算，公式写满了半块地面，其中一人突然拍着大腿站起来，手里的扳手不慎飞出，深深的砸进一旁的配电箱；
更远处，两名穿着黑色战术服的警卫正守着个被黑色防水布罩住的庞然大物，布下隐约透出金属的冷光，偶尔还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让人猜不出下面盖着什么危险玩意儿。
“别发呆了，这边走。”艾米丽的声音把冰喻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正站在一道黄色警戒线旁朝他们招手，线绳上挂着的塑料牌随风轻轻晃动，上面用黑体字写着：【3199项目专用区域，非授权人员禁止入内】。
跨过警戒线的瞬间，冰喻立刻看到了那个模型。
它足有一人多高，通体是3d打印特有的奶白色，表面还带着层未打磨的颗粒感。整个结构像个横放的漏斗——顶端是个长方体的舱室，舱门设计成自动滑开式，下方连接着倾斜的滑道，滑道尽头是个浅蓝色的模拟水池，池边架着条黑色传送带，正以缓慢的速度循环转动着。
几个穿着工程部制服的年轻人正在调试模型，冰喻认出他们是李鸣招的那三个“徒弟”——此刻他们早已没了搬液氮罐时的生猛，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调整着传送带的角度。
其中那个最高的小伙子手里还捧着枚白色的塑料卵，卵的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和他们之前收集的Scp-3199卵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尺寸小了一倍。
“这就是我们熬了12小时搞出来的产卵区模型。”艾米丽叉着腰，下巴扬得高高的，像只炫耀羽毛的孔雀。她从那小伙子手里捧过塑料卵，往模型顶端的舱室里一丢，“看好了——”
塑料卵顺着光滑的滑道咕噜噜滚下去，撞击在滑道中段的缓冲垫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几秒钟后，它“噗通”一声落进水池，溅起细小的水花，水面上立刻浮起一圈圈涟漪。又过了几秒，传送带缓缓启动，将水池中的卵稳稳地送了出来，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教科书演示。
“比例是1:2，用工业级3d打印机做的。”艾米丽指着模型侧面的接口，那里还留着几个圆形的预留孔，“瞬时加热装置的工程验证已经过了，功率能在三秒内达到100c，就是怕塑料融化没装上去。
至于声波发生器……”她难得地有点沮丧，指尖戳了戳舱室的外壳，摊了摊手，“没有3199的声波数据，暂时造不出来。不过我们测试了三次，从投卵到输送全程零失误，原型机安上肯定能直接用。”
她转头看向冰喻，双手叠放在胸前开口询问：“冰喻博士，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没问……”
“图纸。”柒霖突然开口，打断了冰喻的话。他往前走了两步，黑色的战术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视线落在模型顶端的舱室上，眉头微蹙，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那几个年轻人赶紧从旁边的木桌上捧来图纸，纸张边缘被翻得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几乎盖住了原始线条。
冰喻凑过去看，发现是产卵区的内部结构图，每个零件的尺寸都精确到毫米，连螺丝的型号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有问题？”冰喻碰了碰柒霖的胳膊。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图纸，舱室的空间计算、滑道的倾斜角度、清水池的深度……一切都符合之前的设计要求。
柒霖没说话，只是用指尖点了点图纸上舱室的截面图，又抬手指向模型顶端的长方形盒子：“这里是关押3199个体的产卵舱，按设计需要安装声波发生器抑制卵的孵化，但图纸上……”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足够让旁边的艾米丽也听清，“没有给声波发生器和线路预留位置。”
艾米丽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猛地抢过图纸，手指在舱室结构图上飞快滑动，嘴里喃喃着：“声波发生器直径20厘米，需要接三根控制线和一根电源线……这里的空间被压缩装置占满了，那里是温度传感器……”
她突然拍了下大腿，脸色涨得通红，“该死！光顾着算舱室材料坚硬程度了，把这茬给忘了！”
“重新画图纸。”柒霖把图纸叠好递回去，语气不容置疑。他的指尖划过模型的舱室外壳，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预留出15x20厘米的安装位，线路走暗槽，不能收到舱室内3199的影响。改完立刻做原型机，我明天上午11点要看到成品。”
“知道了知道了！”艾米丽已经转身冲那几个年轻人喊，“小王，把3d模型调出来，我现在改结构！小李，去仓库领声波发生器的参数手册，按最大尺寸预留空间！”
她一边说一边往控制台跑，白大褂的衣角扫过模型，带起一阵风，吹得旁边的图纸哗啦啦作响。
那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其中那个最高的小伙子路过冰喻身边时，苦着脸小声说：“前辈，我们今晚又不用睡了。”
冰喻看着他们忙碌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柒霖从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冰喻的手指白皙修长，被他的大手完全包裹着，像两只交缠的藤蔓。
“走吧，”柒霖的声音放柔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喻的指节，“去看看李鸣那边怎么样了，早上看他的流水线图纸，还是只有几根传送带。”
冰喻点点头，任由柒霖牵着他往出口走。
穿过那些嗡嗡作响的仪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艾米丽已经趴在控制台上画图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竟在这嘈杂的空间里，透出几分格外认真的温柔。
电梯上行时，冰喻靠在柒霖肩上，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
他突然想起早上李鸣趴在键盘上哀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说李鸣会不会真的在梦里求工程部天降救兵？”
柒霖低头看他，眼底漾着点笑意：“说不定。”
他抬手揉了揉冰喻的头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不过按他那性子，就算真搞不定，也会硬撑到最后一刻。”
电梯门打开，廊道里的冷光涌了进来。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着投在金属地板上，像幅无声的画。
冰喻看着地上交缠的影子，突然觉得，就算接下来还有更多难题要解决，只要身边有这个人牵着，好像也没那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