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血潭水面那个咕嘟的气泡破灭后，整个溶洞只剩下祭坛顶端那颗巨大心脏微弱搏动的“咚……咚……”声，像垂死老者的喘息。空气里浓烈的铁锈腥甜混着**浓烈檀香**，吸一口都像吞了块腐肉。
顾南城……没了。
被那颗干瘪的肉瘤拖进粘稠的血潭底下，连片衣角都没留下。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那点绝望的温柔，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尖上。
“顾……南城……”我嗓子眼堵得死死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破风箱漏气。身体抖得厉害，不是冷的，是空的。刚才那股拽着我往血潭里拖的吸力消失了，可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瘫在湿冷的岩石上，指尖抠进地面的青苔里，抠出血印子。
“林若曦！起来！”沈墨的声音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他浑身被粘稠的暗红液体和碎肉糊得看不出人样，脸上带着血口子，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没时间哭丧！那鬼东西还没死透！”他枪口指着祭坛顶端那颗搏动微弱、但依旧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巨大心脏。
几个还能动的特警挣扎着爬起来，枪口重新对准祭坛，眼神惊魂未定。地上躺着好几个，被爆炸的血肉粘液灼伤，呻吟着。溶洞里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沈队！甬道……甬道被堵死了！”一个靠近入口的特警嘶声喊道，带着绝望，“塌方！落石把口子全埋了！”
操！老陈！那老王八蛋！引爆血管制造混乱，断我们后路！他肯定还猫在暗处，等着捡现成的！
颈后的烙印还在隐隐发烫，脑子里的“母体”在顾南城消失后陷入了诡异的沉寂。没有尖啸，没有催促，只有一种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在蔓延，像墨汁滴进水里，一点点浸透我的意识。这股悲伤不属于我，是“她”的。为了那颗被重创的“源初之心”？还是……为了顾南城？
“清理伤员！建立防线！守住血潭！”沈墨吼着命令，快速分配人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溶洞，“老陈肯定还在！那老王八蛋不会放过这鬼心脏！给我把他揪出来！”
特警们强打精神，互相搀扶着，依托祭坛基座的巨大白骨和岩石建立简陋掩体。枪口警惕地指向溶洞各个黑暗的角落和那条被堵死的通道。
我靠着冰冷的白骨柱，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顾南城最后推我上岸的力道，他撞进肉瘤时那声惨叫，他插进自己胸膛时决绝的眼神……一幕幕在脑子里疯狂闪回。心口那块地方，疼得像是被挖空了。
“林若曦！”沈墨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里拽出来。他走到我面前，递过来一个水壶，里面不是水，是刺鼻的消毒液。“擦把脸！清醒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冰凉的消毒液糊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稍微驱散了一点粘腻的恶心感。我抬起头，看着沈墨那张沾满血污却依旧冷硬的脸。
“他……”我喉咙发紧，说不出那个名字。
“死了。”沈墨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却沉得像潭水，“自己选的。够疯，也够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颈后，“现在，管好你自己。你脖子上那玩意儿，还有你脑子里那东西，才是最大的雷。”
是。顾南城用命暂时压住了那颗鬼心脏。可“钥匙”还在我脖子上。“母体”还盘踞在我脑子里。老陈像条毒蛇，随时会咬出来。
“那心脏……还能活？”我哑声问，看向祭坛顶端。那颗搏动的暗红肉块，光芒虽然暗淡，但确实还在跳。
“鬼知道！”沈墨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但老陈费这么大劲搞它，肯定有大用！不能让他得逞！还有你……”他目光如电，钉在我脸上，“从现在起，你给老子离那血潭和祭坛远点！听到没？再被那鬼东西吸过去，没人救得了你第二次！”
我咬着嘴唇，没吭声。离远点？能离多远？这烙印长在我身上！
“沈队！有动静！”一个守在血潭边缘的特警突然低吼，声音带着惊惧，“水……水底下！”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枪口齐刷刷指向翻腾后渐渐平息的血潭水面！
咕嘟……咕嘟……
血潭中央，靠近祭坛基座被顾南城炸开的巨大缺口附近，粘稠的暗红液体再次开始冒泡！不是沸腾，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
“准备！”沈墨低喝，手指扣上扳机。
哗啦——！
粘稠的血水破开！一个东西……浮了上来。
不是怪物。
是顾南城。
或者说……是顾南城的……身体？
他被粘稠的暗红液体包裹着，像一具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湿尸。身上的破西装烂得更彻底了，露出大片皮肤。那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灰色，像陈年的尸蜡。他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被血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和胸口那个他自己抓出来的、触目惊心的血洞。
他就那样静静地浮在血水中央，随着粘稠的液体微微起伏。一动不动。像一具真正的浮尸。
“顾南城？！”我失声叫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没死？！
“别过去！”沈墨一把按住就要往前冲的我，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血潭里那具浮尸，“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
顾南城胸口那个巨大的血洞，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却没有再流血。伤口深处，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像是肉芽一样的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更诡异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那些青黑色的血管……像活过来的蚯蚓，在皮下游走、凸起！颜色比之前更深，几乎成了墨黑色！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生命气息，从他浮尸般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和祭坛顶端那颗搏动的暗红心脏散发的气息……隐隐呼应！
“他被那鬼心脏污染了！”沈墨的声音带着寒意，“或者……被改造成了某种……”
他话没说完！
血潭中央，一直紧闭双眼的顾南城，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如同凝固血液的暗红！那暗红深处，两点针尖大小的、冰冷刺骨的幽光，像毒蛇的瞳孔，瞬间锁定了……我！
嗡！
颈后的烙印像被通了高压电！猛地一跳！一股冰冷、暴虐、带着无尽贪婪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子！不再是“母体”的尖啸，而是另一种……更原始、更饥饿的意志！
“容器……钥匙……能量……给我！”
一个冰冷、嘶哑、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直接在我意识深处响起！是顾南城的声音！却又完全不是他！
“呃啊！”我抱住剧痛欲裂的头，惨叫出声！
与此同时，血潭里的“顾南城”动了！
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极其不协调地……从粘稠的血水里……站了起来！
暗红的液体顺着他青灰色的皮肤往下淌。他胸口那个巨大的血洞里，暗红色的肉芽疯狂蠕动、增殖！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他那只被怪虫咬伤、本该废掉的手臂，此刻青筋暴突，墨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虬结盘绕，五指成爪，指甲变得漆黑尖锐！
他迈开脚步，踏着粘稠的血水，朝着岸边的我，一步一步，僵硬地走了过来！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双暗红色的、毫无人性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身上，里面只有赤裸裸的吞噬欲望！
“开火！压制他！”沈墨当机立断，厉声下令！
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瞬间撕裂溶洞的死寂！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血潭中央那个正步步逼近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
噗！噗！噗！
子弹结结实实地打在“顾南城”身上！血花混合着粘稠的暗红液体飞溅！
但他只是身体晃了晃，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子弹打在他青灰色的皮肤上，竟然发出沉闷的、如同击中皮革或朽木的声音！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弹坑，却无法穿透！只有胸口那个巨大的血洞，被子弹撕开更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疯狂蠕动的暗红肉芽！
“没用！打不动！”有特警惊恐地喊道。
“打头！打眼睛！”沈墨怒吼，自己率先瞄准“顾南城”那双暗红的眼睛！
砰！砰！砰！
几发精准的点射！
“顾南城”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眉心、眼眶瞬间多了几个血洞！
然而，他只是晃了晃脑袋，动作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眉心眼眶的血洞里，没有脑浆迸裂，只有粘稠的暗红液体涌出！那些伤口周围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眼眶里那两点冰冷的幽光，透过弹孔，依旧死死锁定着我，带着一种被激怒的暴虐！
“吼——！！！”一声不似人声、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从“顾南城”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前进的速度陡然加快！僵硬的动作变得流畅了一些，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和敏捷！粘稠的血水被他踏得飞溅！
“撤！掩护撤退！找掩体！”沈墨脸色剧变，一边持续射击压制，一边指挥着队员后退！这玩意儿根本打不死！
“林若曦！跑！”沈墨朝我嘶吼。
跑？往哪跑？甬道塌了！这溶洞就是个巨大的棺材！而且……那双暗红的眼睛，像附骨之蛆，死死盯着我！他目标明确——是我！是颈后那把“钥匙”！
我手脚冰凉，身体因为恐惧和颈后烙印的剧痛而僵硬。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个冰冷饥饿的意志在疯狂咆哮：“能量！钥匙！给我！”
“顾南城”已经冲到了血潭边缘！粘稠的血水没到他大腿。他无视岸上倾泻的子弹，一只漆黑尖锐的手爪，带着腥风，直直地朝着我的脖子抓来！目标——颈后的烙印！
太快了！躲不开！
“操！”沈墨怒吼着，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枪托狠狠砸向那只抓来的鬼爪！
砰！
枪托砸在青灰色的手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沈墨感觉像是砸在了铁桩上！虎口瞬间崩裂！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
“顾南城”的动作只是被阻了一瞬！他那双暗红的眼睛甚至没看沈墨，依旧死死锁定我！另一只鬼爪快如闪电，绕过沈墨，再次抓向我颈后！
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那漆黑尖锐的指甲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念，猛地从我意识深处炸开！像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是“母体”！她醒了！被眼前这个被“源初之心”污染的躯壳彻底激怒了！
“滚开！低贱的傀儡！容器是我的！”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力量瞬间接管了我的身体！我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像被拉满的弓弦，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抓！
同时，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闪电般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正对步步紧逼的“顾南城”！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怨毒和毁灭气息的冲击波，毫无征兆地从我掌心爆发！
轰——！！！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灰白色能量波纹，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顾南城”的胸膛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顾南城”那刀枪不入的青灰色身体，竟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轰得离地倒飞出去！胸口那个巨大的血洞瞬间被撕裂得更大！暗红的肉芽被震碎了大片！粘稠的液体和破碎的组织四散飞溅！
他重重摔回粘稠的血潭里，溅起巨大的血浪！身体沉下去，又挣扎着冒出头，那双暗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属于野兽的惊惧和难以置信？
岸上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沈墨！他离我最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爆发时，空气瞬间降至冰点的恐怖低温！他看着我那只还冒着丝丝寒气的手掌，眼神充满了极度的震惊！
“林……林若曦？”沈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我自己也懵了。身体的控制权瞬间回归。右手掌心残留着冰麻的刺痛感，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刚才那一下，像是抽空了我半条命。
“是……是她……我脑子里那个……”我喘着粗气，声音发虚，指着自己脑袋。
血潭里，“顾南城”挣扎着再次站了起来。胸口那个巨大的破洞边缘，暗红的肉芽正疯狂地蠕动、交织，试图修复。他暗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惊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暴的愤怒和……贪婪？
“能量……更纯粹……钥匙……给我！”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再次迈步，朝着岸边走来！修复的速度快得惊人！
“妈的！没完了！”沈墨骂了一句，重新举枪，“火力掩护！别让它靠近林若曦！”
子弹再次倾泻！但效果甚微，只能稍微延缓“顾南城”逼近的速度。
怎么办？再来一下？我感觉自己再来一下就得当场躺下！脑子里的“母体”在刚才爆发后似乎也消耗巨大，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在盘旋。
就在这绝望僵持的时刻——
喀啦……喀啦……
一阵细碎而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那座巨大的白骨祭坛方向传来！
不是祭坛顶端的心脏！是祭坛本身！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祭坛基座附近，那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人类骸骨……动了！
不是整体移动。是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浸泡在血水边缘的、甚至镶嵌在祭坛骨墙缝隙里的……无数根断裂的臂骨、腿骨、肋骨……像被无形的磁力吸引，又像被某种意志唤醒，开始剧烈地颤抖、跳动！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骨头碰撞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些散落的、断裂的森森白骨，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猛地从地面、从血水、从骨墙中激射而出！如同归巢的蜂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疯狂地射向……血潭中正步步逼近的“顾南城”！
噗！噗！噗！噗！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骨肉穿透声瞬间响起！
无数根尖锐的、断裂的臂骨、腿骨、肋骨，如同暴雨般攒射在“顾南城”青灰色的身体上！瞬间将他扎成了一只巨大的、狰狞的白色刺猬！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再次狠狠撞翻在粘稠的血水里！
“吼——！！！”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咆哮从血潭底爆发出来！粘稠的血水剧烈翻腾！
那些穿透他身体的白骨，并没有停下！它们像活过来的根须，深深扎进他的皮肉，甚至骨骼！然后……疯狂地生长、蔓延、缠绕！
“顾南城”在血水里疯狂挣扎、扭动！青灰色的皮肤下，墨黑色的血管疯狂搏动，试图抵抗这诡异的侵蚀！但那些白骨如同附骨之疽，越缠越紧！越扎越深！甚至开始……与他本身的骨头强行融合、生长！
咯咯咯……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增生声不断响起！
他的身体正在被无数外来的白骨强行包裹、改造！一条手臂被几根粗大的臂骨缠绕覆盖，形成了扭曲的骨甲！一条腿被尖锐的腿骨刺穿包裹，变成了类似反关节的骨刃！断裂的肋骨刺破他的后背皮肤，如同展开的骨翼雏形！甚至他头颅两侧，都有尖锐的骨刺穿透皮肉，狰狞地生长出来！
短短十几秒！
血潭里挣扎的那个身影，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青灰色的皮肤被斑驳的白骨覆盖、镶嵌、融合，形成了一套狰狞、原始、充满死亡气息的白骨铠甲！头盔般的白骨包裹了他大半个头颅，只露出下巴和那双依旧暗红、却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狂暴的眼睛！他的体型似乎也膨胀了一圈，被强行改造的肢体扭曲而充满力量感！
他不再是顾南城。
他是一具被白骨强行武装、被“源初之心”污染驱动的……杀戮傀儡！
他停止了挣扎，缓缓地从粘稠的血水中……站了起来。覆盖着骨甲的身体沉重而充满压迫感。那双暗红的眼睛，透过狰狞的白骨头盔缝隙，再次……死死地、充满无尽暴虐和饥饿地……锁定了岸边的我！
颈后的烙印再次疯狂灼烫！脑子里的“母体”发出冰冷而警惕的尖啸！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混合着死亡与疯狂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
沈墨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握紧了手中的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所有特警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血潭中那个白骨森森的怪物，眼神充满了惊骇。
“这下……真他妈麻烦了。”沈墨的声音干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