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脚步比来时更显轻快。山风拂面,带着晚凉,却吹不散心头的暖意。
与顾明允的相遇,像一段意外插入的、轻快而美妙的间奏。没有算计,没有试探,没有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只有纯粹的音律交流和基于此的、自然而生的欣赏。这种感觉,久违了,甚至比与王珩论诗谈艺时,更多了几分“他乡遇故知”般的惊喜——为着那份对张彬彬容貌的熟悉感,更为着他在音律上与自己高度契合的见解。
“果然偶像到了古代,也依然是偶像啊……”我忍不住低声自语,唇角弯起。当然,此“偶像”非彼“偶像”,更像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标签式的喜爱和认同。对他,并无半分男女之情,更像是一个小粉丝偶然遇到了“野生”的、性格还特别好的“正主”,那种单纯的、充满喜悦的欣赏。
回到西泠小院时,暮色已然四合。贾姨正站在院门口张望,见到我,松了口气,嗔怪道:“我的儿,怎的这般晚才回来?山上风大,冻着了可怎么好!”说着便拉我进屋,灶上温着的饭菜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贾姨,我没事,今天玩得很开心。”我笑着挽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轻快。
贾姨打量着我,见我气色红润,眼神明亮,不似勉强,也笑了:“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快洗手吃饭,今儿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饭后,我坐在书案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练字或温书。白日里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秋先生竹林外的箫声,山顶草地上自由的舞蹈,还有顾明允那清朗的笑容和关于音律的妙论。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宁和与充实。
我铺开桑皮纸,却没有临帖,而是信手画了起来。寥寥几笔,勾勒出远山、斜阳、草地的轮廓,一个模糊的、舞动的身影,还有巨石上,那个青灰色的、侧影清俊的旁观者。
画得并不精细,甚至有些幼稚,但那份意境和心情,却跃然纸上。
看着画中那酷似张彬彬的侧影,我又想起了被阮郁捡走的那张剪纸。若他知道这“青年才俊”并非我凭空想象,而是确有其人,且我还与之相谈甚欢,不知会作何感想?以他那多疑的性子,怕是又会觉得我在玩弄什么心机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摇了摇头,将那张画小心地折起,收进了书匣深处。与顾明允的相遇,是独属于我的一份美好记忆,与阮郁,与那纷扰的建康,都毫无关系。
窗外,月色清冷,秋虫噤声。
我抱起琵琶,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流淌出的不再是《幽兰操》的孤清,也不是《陌上桑》的古朴,而是一段即兴的、轻快而悠扬的旋律,仿佛山间流淌的清泉,又带着一丝午后阳光的暖意。
贾姨在隔壁听着,絮叨了一句:“这曲子倒是新鲜,听着叫人心里头亮堂。”
我微微一笑,没有答话,继续沉浸在属于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阮郁走了,建康的纷扰远了。我的世界,依旧有师长教诲,有友伴相伴,有音乐舞蹈慰藉心灵,如今,又多了一位可以探讨音律的“知音”。
日子,正朝着我期望的方向,缓缓流淌。而那些远去的、令人烦忧的人和事,就让他们停留在该在的地方吧。
至少今夜,月色很好,心情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