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主院的压抑与疏影阁的喧嚣,阮府东南角的这处偏院,显得格外“平静”。院落不大,但打理得一丝不苟,透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精致。正是阮涣与其生母吴姨娘的居所。
室内,鎏金熏笼里燃着不算顶级的苏合香,气味甜馥稍显粘腻。吴姨娘端坐在湘妃榻上,年过三旬的容颜保养得宜,眉眼间残留着昔日风采,却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精明与算计。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腕上成色尚可的玉镯,听着儿子阮涣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兴奋的禀报。
“母亲,您是没瞧见!就刚才,在往书房的回廊下,大哥和那位谢家大小姐,又对上了!”阮涣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与阮郁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几分沉静,多了几分浮躁,此刻他眼睛发亮,语气雀跃,“谢大小姐指着大哥的鼻子,骂他‘毛都没长齐’、‘小白脸’、‘提鞋都不配’!大哥那张脸,当时就青了!”
吴姨娘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哦?咱们这位风光霁月的嫡长子,也有今天?被个女人,还是个年纪比他大上一截的女人,如此下面子……真是开了眼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畅快的酸意。多年来,她与儿子在这府中谨小慎微,处处看崔夫人和阮郁的脸色行事,心中积郁已久。如今见那高高在上的嫡子吃瘪,对象还是如此不堪的女子,怎能不让她暗自称快?
“可不是嘛!”阮涣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谄媚和讨好,“父亲和母亲(指崔夫人)为了这桩婚事,听说在积庆堂也不痛快。母亲(崔夫人)坚决反对,父亲似乎……也有些犹豫了。这婚事,八成要黄!”
“黄?”吴姨娘终于抬起眼,眸光锐利地扫了儿子一眼,“涣儿,你还是太年轻。这婚事,岂是那么容易说黄就黄的?谢擎的兵权,老爷(阮遥)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谢擎不死咬着嫁女,老爷未必会主动推拒。最多……就是像现在这样,拖着。”
她顿了顿,端起手边的温茶抿了一口,语气变得悠长:“不过,拖着才好。拖得越久,变数越大。那位谢大小姐的性子,就是一把双刃剑。她现在闹得越凶,得罪的人越多,这桩婚事成的可能就越小。就算万一……真成了,”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刻薄的笑容,“咱们这位大公子日后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娶个这样的祖宗回来,呵呵,够他受的。”
阮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母亲高见!那我们……就干看着?”
“看着?当然要看!”吴姨娘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不仅要看,还要看得仔细。你平日多往你父亲面前凑凑,显显你的懂事和稳重。再留意着府里的风向,尤其是你大哥和谢清那边的动静。记住,多看,多听,少说。尤其不能让你大哥察觉我们在看他的笑话。”
她教导着儿子,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府里的水,越浑越好。水浑了,咱们才能有机会。你大哥若真被这桩婚事绊住,或是因此失了父亲欢心……那将来,许多事情,可就未必没有变数了。”
阮涣心领神会,脸上露出兴奋而又克制的神色:“儿子明白了!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期待与幸灾乐祸。他们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狩猎者,耐心等待着前方的巨兽两败俱伤,好从中渔利。
窗外,秋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带着一丝凉意。阮府这潭深水,因谢清这颗巨石的投入,已不仅仅是表面的波澜,更在深处搅动了无数暗流与人心。而阮涣与吴姨娘,正乐于在这浑水中,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