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拿着那方歙砚回到疏影阁,起初还觉得这石头触手温润,磨墨试试倒也顺手。她并非刻意糟蹋东西,只是对这“文人雅趣”实在缺乏耐心与敬意。练了不到半页字,便觉得手腕酸涩,那些弯弯绕绕的笔画看得她心烦意乱。
“什么破玩意儿!”她嘟囔一句,随手将笔一扔。笔尖的余墨溅在刚写好的字上,糊成一团,更让她心头火起。
她拿起那方歙砚,在手里掂了掂。石头沉甸甸的,雕工似乎还行,但在她看来,也就是块比较好看的石头罢了。想起阮郁那小白脸可能对此物珍若拱璧,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破坏欲——一种想要摧毁他所珍视之物,以此证明这些东西、以及他所在乎的那些规矩体统,在她眼里一文不值的冲动。
恰在此时,窗外一只鸟儿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下意识随手将砚台往桌上一顿,力道没控制好,只听“哐当”一声脆响!
歙砚从桌沿滑落,重重砸在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
清脆的碎裂声异常刺耳。
谢清低头看去,那块原本完整的砚台已然从中裂开,碎成了几大块,还有一些细小的碎片迸溅开来。石质内部的纹理暴露在空气中,带着一种残破的美感。
她愣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脸上并无多少惋惜之色,反而觉得有点……解气?
“啧,这么不经摔。”她用脚尖拨弄了一下最大的那块碎片,语气带着几分嫌弃,“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宝贝呢。”
彩珠闻声进来,看到地上碎裂的砚台,脸色一白:“小姐,这……这好像是阮公子书房那方……”
“碎了就碎了呗。”谢清浑不在意地打断她,“一块石头而已,我不是还留了金条给他吗?够他买新的了。”她甚至觉得,阮郁若是因为这块破石头来找她麻烦,那才真是小家子气,坐实了他“虚伪”的本质。
她看也没再看那堆碎片一眼,转身又拿起她的短剑比划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茶杯。
清晖院 · 怒火冰封
当玄墨将歙砚已被谢清失手摔碎的消息禀报给阮郁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阮郁站在窗前,背影挺直,没有说话。窗外暮色深沉,将他半边脸庞笼罩在阴影里。玄墨甚至能感觉到公子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刺骨的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许久,阮郁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竟没有什么暴怒的表情,反而异常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黑沉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任何光线落入其中都会被吞噬。
“知道了。”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他没有摔东西,没有厉声斥责,甚至没有再提及那块砚台一个字。但玄墨知道,公子此刻的怒火,远比之前扫落文书时更加炽烈,也更加……危险。
那块砚台,或许在谢清眼中不过是一块可以随意丢弃、甚至毁坏的石头。但在阮郁这里,它承载的意义远非如此。它是他与钱塘那段相对自由时光的印记,是苏小小那个他尚未完全掌控、却已投入过多关注的女子相关联的物件,更是他个人品味与情感的私密象征。
如今,它被谢清——这个他极度厌恶、却被家族强行与他捆绑的女人,以如此轻慢、甚至带着挑衅意味的方式毁去。
这不仅仅是一方砚台的损失。
这是一种对他领地的践踏,对他珍视之物的亵渎,以及对他个人意志的无情碾压。
他走到书案边,目光落在谢清留下的那块金条上。黄澄澄的颜色在烛光下闪着冰冷而讽刺的光。她用这俗物,来衡量、甚至试图“补偿”他那方独一无二的歙砚?
阮郁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很好。
谢清。
他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如同镌刻下一道冰冷的烙印。
这桩婚事,这令人作呕的捆绑,这无法摆脱的孽缘。
他记下了。
所有的厌恶,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怒火,都在这一刻沉淀下来,化作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决心。
他不会再去试图挽回那块碎掉的石头,正如他清楚,与谢清之间,也绝无任何温情与转圜的可能。
未来的路,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彻骨。这方歙砚的碎裂,如同一个冰冷的注脚,彻底奠定了这两人之间,只有对抗与利用,绝无半分情谊的婚姻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