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品回收站弥漫着铁锈、机油和腐烂垃圾混合的刺鼻气味。警戒线在晨光中拉出一道刺眼的黄色，隔绝了外围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老钟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公安制服，虽已退休，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他蹲在一堆扭曲的废钢筋旁，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面前的水泥地上，用粉笔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轮廓边缘还残留着深褐色、已经干涸的血迹。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法医低声向老钟头汇报，他正是老钟头以前带过的徒弟小张，“致命伤是后脑遭受钝器重击，颅骨碎裂。身上没有明显搏斗伤，财物…除了这个，都没了。”小张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口被撕开，空空如也。
老钟头接过袋子，锐利的目光扫过信封，又落回地上那滩暗红的血迹和扭曲的人形轮廓上。轮廓的姿势很不自然，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破麻袋。
“赵强…”老钟头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和冰冷的愤怒。这个他间接看着长大的街溜子，虽然不成器，但罪不至死！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堆满金属垃圾的荒地，“第一现场？”
“不像。”小张摇头，指向地上几道模糊不清、被刻意拖拽过的痕迹，“这里应该是抛尸现场。根据拖痕方向和死者鞋底沾的油污、红色砖粉来看，他很可能是在某个仓库或者修理厂遇害，然后被拖到这里来的。”
仓库！油污！红色砖粉！
这几个关键词像重锤一样砸在老钟头心上。他立刻想到了“万家福”那个失窃的仓库！赵强是仓库管理员，仓库里有叉车（油污），而仓库外墙正是红砖砌成！
“立刻派人去万家福失窃仓库勘察！重点找血迹、搏斗痕迹和红色砖粉！”老钟头的声音斩钉截铁，“查赵强昨晚的行踪！最后见过谁？传呼机记录！他这种人，不可能不跟人联系就要跑路！”
“是！师傅！”小张立刻领命去安排。
老钟头站起身，望向“万家福”的方向，浑浊的老眼里寒光闪烁。这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这是灭口！是针对陈默那小子的一场阴毒绞杀！对方下手又快又狠，抢在警方介入前掐断了最重要的线索！一股沉重的压力压在老钟头心头，他意识到，陈默卷入的漩涡，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黑。
“万家福”二楼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仓库失窃的内鬼赵强死了！这个消息像一块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人因技术反击取得进展而燃起的希望之火。
陈默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手指用力地捏着那张承载着“蠕虫”的软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赵强的死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灭口！这是李薇或者周世昌对他最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他们不仅要用商业手段击垮他，更不惜动用最黑暗的暴力！
“默…默哥…”技术员小王的声音带着颤抖，打破了死寂，“软…软盘…还要用吗？”他看着陈默紧绷的背影，感觉那张小小的软盘此刻重若千钧。
“用！”陈默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中夹杂着愤怒，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为什么不用？赵强的血不能白流！他们以为灭了口就能高枕无忧？做梦！”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小王，设备调试好没有？”
“调…调试好了！”小王被陈默的气势所慑，立刻挺直腰板，“信号接收器灵敏度调到最高！只要对面那‘深渊回响’的信号敢再冒头，哪怕只有0.1秒，我们就能锁定它的大致方位！再配合这个‘蠕虫’…有机会！”
“好！”陈默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内每一个人——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张姐和老马，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的林静，还有亢奋中带着恐惧的小王。“听着，赵强的事，老钟叔会查。我们的战场在这里！李薇用病毒瘫痪我们的系统，想让我们关门大吉！现在，该我们反击了！今天，就用这张盘，让她也尝尝系统崩溃的滋味！让对面那座蓝房子，也乱成一锅粥！”
他举起手中的软盘，小小的塑料片在晨光中反射着微光，却仿佛蕴含着摧毁性的力量。
“张姐，老马，稳住楼下！鸡蛋继续送！把声势给我造到最大！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给小王创造机会！”
“小王，林静，你们俩守在这里！设备一捕捉到信号，立刻把‘蠕虫’给我放出去！不用请示！”
“是！”众人齐声应道，被陈默的决绝点燃了斗志。
林静看着陈默眼中那近乎疯狂的火焰，看着他紧握着软盘如同握住唯一救命稻草的手，心中五味杂陈。那道狰狞的枪伤疤痕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与眼前赵强冰冷的死讯交织在一起。陈默…你到底在对抗什么？这真的只是商业竞争吗？ 信任的裂痕在无声地扩大，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
优品汇顶层，镜像观测隔间。
冰冷的蓝色数据光带在巨大的银色金属球体表面无声流淌。陈默在“万家福”二楼办公室内的一举一动，甚至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清晰地投射在中央的全息影像上。李薇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静静地站在影像前。
灰西装女子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低声汇报：“李总，‘蜂巢’已完全封闭，核心数据库物理隔离。赵强的生物信号…已于昨晚23:17分彻底消失。‘深潜者’确认现场处理干净，遗留物指向本地一个与我们有竞争关系的走私团伙，痕迹已伪造完成。”
李薇的目光没有离开全息影像中的陈默，看着他在得知赵强死讯后眼中爆发的冰冷火焰和随后下达反击指令的决绝。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上无意识地划过，镜片上倒映着陈默手中那张小小的软盘。
“他手中的存储介质，”李薇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分析结果？”
“初步扫描，内部蕴含一段高指向性、结构简陋但极具破坏性的恶意代码。”灰西装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目标锁定为具有‘深渊回响’信号特征的设备。一旦成功注入，虽然无法突破‘蜂巢’物理隔离，但足以对‘优品汇’前端的会员管理系统和收银终端造成…严重干扰。”她顿了顿，补充道，“对方的技术员，能力被严重低估。他编写的代码，利用了信号特征本身的‘谐波漏洞’，非常…精巧且致命。”
“精巧的…原始武器。”李薇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像是在嘲讽，又似乎带着一丝…欣赏？“‘镜像’状态？”
“目标精神波动持续高位运行，异常值稳定在80%阈值附近。认知焦点高度集中于技术反击，对‘仓库管理员死亡’事件表现出强烈愤怒与战意提升，未检测到预期中的恐惧或退缩情绪。”电子合成音冰冷地播报着分析结果。
李薇沉默地看着影像中陈默那双燃烧着火焰、仿佛能穿透虚空的眼眸。当陈默举起那张软盘，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优品汇”方向时，李薇第一次，主动伸出了手。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向全息影像中陈默手中那张虚拟的软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软盘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高能指向性信号扫描！特征：深渊回响谐波探测！强度：峰值！”电子合成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
“嗡——！”
整个镜像观测隔间的灯光猛地一暗！金属球体表面的蓝色光带剧烈地、不规则地闪烁起来！全息影像剧烈地扭曲、波动，陈默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灰西装女子脸色大变：“他们主动在扫描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快锁定信号特征？！”
李薇迅速收回手，脸上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那是名为“意外”和“警惕”的神色！她没想到陈默的反击如此迅速、如此精准、如此…不计后果！这完全超出了她基于数据模型对“目标cm-1990-07-001”行为模式的预测！
“启动‘棱镜’散射干扰！最大功率！切断所有非核心外部连接！立刻！”李薇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不再是绝对的从容。
“是！”灰西装女子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
隔间内警报声鸣响，蓝光狂闪。而全息影像在剧烈的扭曲和干扰雪花中，顽强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帧画面：影像中的陈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充满挑衅意味的弧度，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
“找到你了。”
紧接着，影像彻底被雪花淹没。
“万家福”二楼办公室。
“捕捉到了！捕捉到了！”小王猛地从设备前跳起来，指着示波器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一个极其尖锐的信号峰值，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紧张而嘶哑，“深渊回响！就在对面！优品汇！顶层！信号源强度爆表！他们…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信号在剧烈波动！”
“就是现在！放‘蠕虫’！”陈默眼中寒光爆射，厉声喝道！
“放！”小王的手指带着决绝的颤抖，用力敲下了键盘上的回车键！
屏幕上一个简陋的进度条瞬间弹出，开始飞速加载！那张承载着复仇火焰的软盘，在软驱中发出轻微的、高速旋转的嗡鸣声！无形的数据洪流，顺着刚刚捕捉到的、那条由“深渊回响”信号特征构成的脆弱通道，如同一条凶猛的毒蛇，狠狠扑向街对面那座蓝色堡垒的核心！
林静屏住呼吸，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心脏狂跳。张姐和老马也紧张地看向这边，忘记了楼下的喧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小王面前的电脑屏幕猛地一黑！随即，屏幕上如同瀑布般疯狂刷下无数行猩红色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报错代码！尖锐的警报声从主机箱里凄厉地响起！
“砰！”一声轻响，电脑主机冒出一股刺鼻的白烟！彻底死机！
“啊！”小王惨叫一声，被吓得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烧…烧了！我们的设备…过载烧毁了！”
反击…失败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办公室那部老旧的内部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老钟头凝重而急促的声音，伴随着背景呼啸的警笛：
“小默！仓库有重大发现！赵强就是在那里遇害的！我们在墙角隐蔽处发现了喷溅状血迹，还有…还有半枚带血的、不属于赵强的鞋印！43码，锐步运动鞋，新款，国内很少见！另外…”老钟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在血迹旁边的砖缝里…我们找到了一张没烧完的纸片！上面印着一个…一个很奇怪的图案！像是…几个扭曲的几何箭头围着一个眼睛！”
几何箭头…眼睛…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图案…与之前陈建国被迫签下的那份文件上的诡异徽记，瞬间在他脑海中重合！
电话这头是设备烧毁的刺鼻焦糊味，电话那头是命案现场的血腥与诡异徽记。技术反击的失败与命案线索的浮现，如同冰与火的两重天，将陈默死死夹在中间。
他缓缓放下电话，目光再次投向街对面那座在晨光中泛着冰冷蓝光的“优品汇”大厦。李薇…周世昌…还有那个印着诡异眼睛的徽记…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而此刻，“优品汇”顶层那间刚刚经历了信号风暴的镜像观测隔间内，灯光已经恢复正常。金属球体表面的蓝色光带虽然依旧流淌，却显得有些紊乱。灰西装女子看着控制台上显示着“前端会员系统遭遇未知数据流冲击，部分终端死机”的警报信息，脸色难看。
李薇则静静地站在重新稳定下来的全息影像前。影像中，陈默正放下电话，脸色阴沉如水，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锐利，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再次“锁定”了她。
李薇伸出手，轻轻拂过影像中陈默那冰冷而坚毅的面容，指尖在虚空中停顿。她冰冷的眼眸深处，那因“镜像”波动而产生的涟漪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不断扩大。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困惑，第一次出现在她那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行的情绪核心中。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