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终于抬眼看她，眼神里满是冷漠：“不同意也没用。你被判了八年，我总不能等你八年。家里两个孩子要养，我得找个人帮衬着。”
“找个人帮衬？”
张二凤的声音陡然尖锐，“你是不是早就找好了？是不是化肥厂那个原先勾引你的厂办的狐狸精秘书王丽芬？！”
这话一出，李建国的脸瞬间涨红，随即又沉了下来，索性破罐破摔：“是又怎么样？王丽芬比你懂事，比你能干，比你长的好看，她愿意帮我照顾孩子，跟我好好过日子。
你呢？你除了惹祸，还会什么？你绑架你亲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孩子？怎么没想过这个家？”
“我是被我哥我弟骗了！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我那个妈这么铁石心肠把我们 三兄妹都送了进去？”
张二凤急得眼泪直流，手铐在桌子上撞出“哐当”的声响，“建国，我知道错了，我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最多五年就能出去！
到时候我给你洗衣做饭，带孩子，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跟我离婚好不好？那王丽芬水性洋花，能勾引你，也能勾引其它人，她的丈夫赵技术员早就不要她跟他离了婚，你们化肥厂也把她给开除了，你又是什么时候跟她重新勾搭上的？”
她放低姿态，声音带着哀求，甚至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扑过去拉他的手，却被法警按住。
可李建国只是冷笑：“五年？谁知道你能不能减刑？就算你出去了，一身的案底，孩子以后上学、找工作都受影响！我不能让孩子跟着你毁了前途，你也不想想他们想不想要一个做过牢房的妈！”
“孩子是我生的！我是她们的妈！”
张二凤嘶吼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孩子？凭什么找王丽芬照顾她们？她是个外人，能对孩子好吗？你忘了她以前怎么在厂里怎么被我打的啦？她的名声你也不在乎？忘了她跟你眉来眼去的时候了？”
法官敲了敲法槌：“被告人注意情绪！有话好好说！”
李建国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拍桌子：“我跟王丽芬是光明正大的！她比你强一百倍！至少她不会犯法，不会让我跟着丢人现眼！
张二凤，我们俩早就没感情了，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没坐牢我也想跟你离婚！你整天就知道跟你哥你弟攀比，嫉妒你亲妈有钱，现在好了，把自己送进监狱，还要拖累我和孩子！你要是爱我，那就放我自由吧~我好好一个人，可不想跟你一个劳改犯联系在一起。”
这些话不管不顾砸在张二凤头上，她突然就不闹了，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她想起自己结婚后，确实总跟李建国抱怨：“想要她妈的房子钱票什么的~主要还不是 李建国家太穷了，家里也只有李建国有工作， 还跟婆婆与小叔子小姑子住在一起，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她才打她妈的主意的，当时李建国也是同意的，现在出了事儿，就都成她的主意了？
现在想来，她确实像李建国说的那样，糊涂，自私，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个男人一向自私。
法官见她不说话，开始宣读调解意见：“鉴于原告李建国与被告张二凤长期分居，被告因刑事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且原告已就子女抚养问题做出妥善安排，本院认为夫妻感情确已破裂……”
“我同意离婚。”
张二凤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她抬起头，看着李建国，眼里没有了之前的哀求，只剩下麻木的绝望，“但我有条件：洋洋和海海的抚养权归你，可我出狱后，必须能随时见孩子；家里现在的那套老房子，是我结婚时我爸陪送的，归我；还有，你跟王丽芬结婚前，必须跟孩子说清楚，我是她们的亲妈，不是外人。”
李建国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点头：“房子可以给你，孩子你出狱后能看，我答应你。”他从包里掏出离婚协议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签字处：“你签了吧。”
张二凤接过笔，手指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了好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才勉强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两个字写得潦草不堪，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后悔和绝望，都揉进笔画里。
签完字，她把笔一扔，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歇斯底里的嚎哭，而是压抑的、哽咽的哭声，像受伤的野兽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李建国拿起签好的协议，起身就要走，张二凤突然叫住他：“李建国，你告诉洋洋和海海，妈在里面好好的，等着她们长大，等着接她们放学……”
李建国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只丢下一句“知道了”，就匆匆走出了调解室。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把张二凤的哭声和最后的希望，都关在了调解室里。
她瘫坐在地上，眼泪把囚服前襟浸湿了一大片。
王姐来接她回监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张二凤蜷缩在墙角，手里攥着那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洋洋，我的海海”，眼神空洞得吓人。
王姐想扶她起来，她却突然爆发，一把推开王姐，抓起协议撕得粉碎，纸屑撒了一地。
“我恨他！我恨李建国！我恨王丽芬！”
她嘶吼着，用头撞着墙壁，“他们这对狗男女！我在里面坐牢，他们却在家里快活！我的孩子！我的家！都没了！”
法警和管教闻声赶来，好不容易才把她按住。
她被按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碎纸屑上。
她看着那些碎纸，突然就不闹了，只是呆呆地说：“我错了……我不该绑架我亲妈，不该不听话，不该那么贪心……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那天晚上，张二凤在监舍的角落里坐了一夜。
从签字的那一刻起，她的婚姻没了，她的家没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能给孩子唱摇篮曲的妈妈，只是一个穿着囚服、被丈夫抛弃的罪犯。
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高墙外的世界里，李建国很快就会和王丽芬结婚，洋洋和海海会慢慢忘了她这个亲妈，而她，只能在这冰冷的牢狱里，用八年的时间，偿还自己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