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接管京城十二卫所……城防调度……”
冰冷的字眼，像是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陆羽的脑海。
他刚刚还在为自己导演的这场“悦来客串瘟疫”而感到一丝得意，可吴三临死前“赠送”的这份大礼，却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赢了？
赢个屁！
他们只不过是端掉了一个小小的联络站，而人家云妃的党羽，已经悄无声息地，拿下了整个京城的兵权！
这他娘的哪里是锄奸，这分明是在一头猛虎的嘴边，拔了一根无关痛痒的胡须。而那头猛虎，随时都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连皮带骨，嚼得粉碎。
太子被关进笼子里了。
而他，这个刚刚上任的“清道夫”，就是那只陪着太子，一起被关在笼子里的……耗子。
“陆哥？你……你没事吧？”
周念的声音将陆羽从惊骇中拉了回来。这小鬼头正仰着脸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孩童的惊慌，反而带着一丝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凝重。
“你脸色很难看，像我以前解剖过的一只兔子，死于惊吓。”
陆羽：“……”
他深吸了一口这充满了不可名状气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越是危险，就越要冷静，这是一个仵作的基本素养。
“没事，职业病犯了，看到死人就想多研究一会儿。”陆羽随口胡诌了一句，目光重新落回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上。
【逝者之书】上，不仅仅有王莽的情报，还有悦来客栈所有密探的名单，他们的化名、长相、乃至日常习惯，都以一种上帝视角般的清晰度，呈现在陆羽的脑海里。
这是一份死亡名单，也是他现在唯一的，能够破局的武器。
“撤。”
陆羽不再犹豫，当机立断。
他没有再去看那些在地上呻吟打滚的密探。太子要的是“干净”，但没说要全部杀光。现在这种情况，留下一些活口，反而能制造更大的混乱，让他们狗咬狗。
三人迅速撤出悦来客栈，融入外面的夜色。
远处，救火队的锣声和嘈杂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回到南城那座僻静的宅院，陈皮终于绷不住了。
“陆哥！我的娘嘞！太刺激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你没看见！我那一把火放的，半个东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咱们这团队第一单生意，干得漂亮！”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只还冒着热气的烧鸡。
“嘿嘿，我路过福满楼的时候顺手买的，庆祝咱们开张大吉！陆哥，周念，快来吃！”
看着陈皮那张傻乎乎的笑脸，陆羽心里的那份沉重，莫名地被冲淡了一些。
或许，团队里有个这种缺心眼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压抑。
“吃之前，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你身上的味道，比悦来客栈还冲。”陆羽没好气地说道。
陈皮嘿嘿一笑，也不生气，提着烧鸡就往后院跑。
陆羽将目光投向了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念。
这小鬼正坐在门槛上，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陆羽凑过去一看，发现他画的，竟然是整个悦来客栈的平面图，甚至连茅房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在代表“天字一号房”的位置，他用树枝狠狠地戳了一个坑。
“你早就知道了？”陆羽忽然开口。
周念头也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周念的回答简单粗暴，“那个姓吴的掌柜，身上的味道不对。他不像个生意人，更像个屠夫。而且，他看我的眼神，和那些想把我抓回去的人，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陆羽，“不过，你身上的味道也变了。你现在闻起来，像一只被堵在洞里的狼，很烦躁，很想咬人。”
陆羽心中一凛。
这小鬼的感知，敏锐得像个怪物。
他没有再掩饰，走到石桌旁坐下，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大脑在飞速运转。
王莽控制了城防，等于扼住了太子的咽喉。太子所有的对外联络渠道，恐怕都已经被监控。
自己手上的这份情报，就像一颗烫手的山芋，送不出去，留在手里又随时可能爆炸。
直接派陈皮去东宫送信？恐怕陈皮刚到宫门口，就会被当成刺客拿下，严刑拷打之下，三秒钟就能把自己的底裤颜色都给交代了。
自己亲自去？更不可能。他现在是太子的“清道夫”，身份见不得光。
王莽那边肯定已经拿到了悦来客N客栈出事的消息，现在全城说不定都在搜寻可疑人员。他一露面，就是自投罗网。
怎么办？
信息传递不出去，就等于一堆废纸。
陆羽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那本从吴三怀里掏出来的，记录着客栈日常流水的小册子。
他的手指，忽然停住了。
“有了。”
“什么有了？”周念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陆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那笑容，看得周念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既然消息送不进去，那就想办法，让收消息的人，自己出来拿。”
“怎么拿？”
“用一具尸体，给他发一封……请柬。”
陆羽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是一个仵作。
他最擅长的，就是跟尸体打交道。
既然活人的路走不通，那就走死人的路！
他要用自己的专业，打造一桩足以轰动整个京城，让所有人都看不懂，却只有太子一个人能看懂的惊天奇案！
“周念，”陆羽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你不是觉得解剖兔子很有趣吗？明天，我带你去解剖一个更复杂的。”
“是什么？”
“一个活生生的……谎言。”
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陈皮，被陆羽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陆哥，干啥啊？天还没亮呢？”
“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陆羽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什么任务？”陈皮瞬间来了精神。
“去城南最大的棺材铺，买一口棺材。”
“哈？”陈皮愣住了，“买棺材干嘛？咱们团队也没人阵亡啊。”
“要最贵的那种，材料要金丝楠木，雕工要最好，看起来要极尽奢华，越浮夸越好。”陆羽没有理会他的吐槽，继续说道，
“然后，再去东市的活禽市场，买一百只最能打鸣的大公鸡。记住，要活的，越精神越好。”
陈皮彻底懵了。
棺材？公鸡？
这两样东西，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陆哥，咱们……咱们这是要干啥？给鸡办后事吗？这也太铺张浪费了吧？”
“别问那么多。”陆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他手里，
“这是团队经费，不够再来找我。记住，棺材和鸡，一样都不能少。办好了，晚上的酱肘子，给你加双份！”
一听到“酱肘子”，陈皮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保证完成任务！”
他挺起胸膛，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和对酱肘子的无限向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看着陈皮的背影，周念从门后探出小脑袋，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容。
“你让他去买棺材和鸡？”
“对。”
“你想把人装进棺材里，然后让鸡在上面打鸣？”
“差不多。”陆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过，还缺点东西。”
“缺什么？”
陆羽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缓缓吐出四个字。
“缺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