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无拜帖者,玄天宫概不迎客——”
百里山刚从炫光塔下来,就听到外院侍卫拦门的声音。
这种拦门的情况这些天时有发生,玄天宫近来访客杂多,或是前面“开会”遗下的政务来请示圣使与国师的官员,或是借十年大祭之名,实则觊觎国师神力来求药治病的四国使臣。
这类人向来会被侍卫拦在门外,唯有持玄天宫拜帖或令牌者,方能入内。
离出发之日越近,这类琐事便越频繁。
上官千羽与井丘早已不堪其扰,国师特地向东陵帝请调了双倍侍卫,严守玄天宫各处入口。
只是往常拦客都在正门,炫光塔这处偏僻外院,倒少见这般动静。
不过百里山无暇细想,连眼角余光都未分给那争执处半分,步履匆匆,径直往正院而去。
她的耳内播报再次响了,又是在她解蛊的前夕,依旧是短促两声,报出一串数值便归于沉寂。
“六十八……”她低声重复,这数值已是及格线以上,算不得低,可警报为何仍会触发?
前次铜雀楼的凶险犹在眼前,这次她不敢有半分侥幸。
为了以防万一,她当机立断,决定先找井丘与上官千羽,用他们以前的法子先把蛊虫压制下去。
等这阵危机过去,便立刻动身去百鬼雾林寻星陨,彻底查清基因数值的问题,届时再根除蛊患也不迟。
也不知星舰里有没有去除蛊虫的这类技术?
她心思流转,步履不停,全然没察觉身后炫光塔外,那被拦下的身影正死死盯着她的方向。
钰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背影,正是他遍寻不得的百里山!
铜雀楼里得到的消息果然不虚,她真的回了东陵帝都!
他之前遍寻不着,原来是因为她在东陵皇宫,并且在玄天宫中。
前几日他被张大人强拉来宫中议事,听着满殿琐碎只觉烦躁,借着更衣的由头溜出来透气,恰巧听到宫人私语炫光塔上的传言。
那一刻,一个念头猛地撞进他心里:塔上那人,会不会是百里山?
想起她取神水时的异于常人,这份猜测便越发笃定。
他顾不上逾矩,一路寻来炫光塔,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外。
此刻人就站在眼前,钰绯反倒僵住了。
惊喜像潮水般漫过心口,却又掺着几分近乡情怯的无措,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竟发不出一声呼唤来。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道背影转过回廊,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有了确切线索,悬了多日的心总算落了地。
钰绯呆立在原地良久都未移动,目光更是直直胶着于百里山消失的方向,如木偶一般半分连姿势都没变过,看得守门侍卫心里发毛。
终于有人上前,躬身提醒:“钰三皇子,您若有要务,不如去正门通传。我等只守这炫光塔外门,实没有通传的权利,还请您莫要为难小的们。”
钰绯这才回过神,僵硬地动了动发麻的腿,他想见她,疯了似的想,可脚步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出去追的步子,因为他怕。
赫连玉算计他,抢走了百里山,转头又在半道把人弄丢,那时他又和赫连玉打了一架,打赢了又如何,也找不回她来了。
赫连玉有要务在身,无法长时间停留,留了人搜寻便匆匆离去,而他耗尽心力走投无路,才死马当活马医的找上了铜雀楼。
她该知道他和阿玉都在找她的,可她躲进了玄天宫,躲着他们所有人。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他清楚她心里装着赫连玉,两人不过是闹些别扭,迟早会和好。
可他呢?
百里山早说过对他没有那种心思,是他一直强求。
好不容易盼到她松口,他却自己搞砸了,她定是厌弃他的无能了。
如今躲着他,是连朋友都不愿做了吗?
自己从小就跟在赫连玉的屁股后面,什么都听他的,到了如今,离了赫连玉才惊觉,自己竟是如此无用。
他承认在许多事上不及赫连玉,可对这份友情,他向来掏心掏肺。
从前只觉得阿玉机敏聪慧,哪怕算计旁人也无可厚非。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他算计的对象。
利益面前,他钰绯的友情大抵也是赫连玉可以随时抛弃的吧?
那些年的关心照顾,有几分是真,几分是看在他三皇子的身份上?
若他不是钰三皇子,他赫连玉会愿意把最后那颗药给他吗?
这些他以前从未想过的疑问,这些天时常盘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心里到底对赫连玉有了隔阂,关系再不复往昔。
那么多年的友情几乎已经分崩离析,挫败感压得他再抬不起头来。
他开始害怕,害怕百里山真的厌弃他,怕自己彻底被剔除出她的世界。
那样,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放不下她的,那时他该怎么办?
钰绯没说话,只是朝着议事厅的方向,缓缓迈开了步子,每一步都沉得像是注满了铅。
钰绯的彷徨与恐慌,百里山一无所知。
此刻她正被另一重恐惧攥紧心口,不过一早上的功夫,耳内的警报已尖锐地响了三次。
虽没有前次铜雀楼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感,可这高频的预警,仍让她指尖发凉,头皮发紧。
直到正午时分,上官千羽才从议事处匆匆赶回。
百里山几乎是立刻便迎上去,一把将他拉到僻静的廊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
“我可能要出事,和上次一样。蛊虫先不解了,帮我压制,越快越好!”
“什么?”
上官千羽的脸“唰”地白了。
百里山前番气息奄奄、几近殒命的模样瞬间撞进他的脑海,他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发颤,急忙攥住百里山的手腕搭脉。
指下脉搏沉稳有力,节律规整,全无半分紊乱之相。
他拧眉看向百里山,眼底满是焦灼。
“脉象没问题,但你不会无的放矢。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对吗?告诉我。”
百里山看着上官千羽眼底的焦灼,张了张嘴,喉间哽得厉害,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怎么说,再编也编不出没有漏洞的谎话来,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上官千羽摇头。
见她缄口不言,上官千羽眼底掠过一丝受伤。
百里山心尖一揪,终是露了一点口风。
“我只能说,只有再进一次百鬼雾林,我才能找到根源。”
上官千羽心里的失落瞬间被焦急冲散。
他理解她不想说的原因,和百鬼雾林有关的,如今都是她的禁忌。
她能告诉他这一点,已经是给了他极大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