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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树灵的沉默中凝固了。凌异那番石破天惊的“谈判”,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那悲怆守门人死寂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它那巨大的、半苍半腐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内部两股力量的冲突因这思想的冲击而变得更加激烈,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希望与绝望,信任与怀疑,古老的职责与对安眠的渴望……无数种矛盾的情绪在那苍白的巨眼中疯狂交织、斗争。

它能相信这个外来者吗?相信他那疯狂的计划?将最后的一丝本源之火,投入那个几乎已经被黑暗彻底吞噬的个体之中,去赌一个万分之一都不到的渺茫奇迹?

失败的代价,它承受不起。那意味着最后希望的彻底湮灭,意味着它亿万年坚守的彻底失败。

可是……如果不赌……结局似乎早已注定。无非是看着那丝火种在自己眼前慢慢熄灭,然后自身彻底堕入黑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是林幽。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翠绿的眼眸中却不再有彷徨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壮的决然。她轻轻推开雷顿试图阻拦的手,一步步,走向那巨大无比、散发着无尽痛苦和绝望气息的悲怆树灵。

她没有看凌异,也没有看那干涸的泉眼,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树灵那苍白的、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眼睛”上。

“我……能感受到您……”林幽的声音很轻,却像山谷中最清澈的溪流,穿透了能量的躁动和死亡的阴影,清晰地流淌到树灵的意识深处,“感受到您的痛苦……您的孤独……您守护了太久……太累……太累了……”

她的话语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树灵那剧烈颤抖的身躯,竟然微微缓和了一丝。那苍白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这个渺小却散发着纯净自然气息的人类女子身上。

林幽在距离树灵那不断滴落着乳白色树泪的根部不远处停下。她缓缓抬起双手,手腕上的嫩枝手环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绿光,那光芒不再试图去排斥或净化什么,而是充满了包容与……共情。

“您害怕……最后的尝试……会带来……更深的绝望……我明白……”林幽轻声说着,仿佛在与一位伤痕累累的长者对话,“您承受的……已经太多……太多……”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让我……帮您……分担一点点……”

话音未落,在她身后凌异和雷顿震惊的目光中,林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不是将手伸向那散发着净化波动的苍白部分,而是……主动地、毫不犹豫地,将戴着嫩枝手环的右手,伸向了树灵那半边焦黑腐烂、不断蠕动流淌着脓液和灰蚀能量的恐怖区域!

“林幽!不要!”苏芮失声惊呼!

那无异于将手伸进浓缩的瘟疫之源!

然而,林幽的动作快而坚定。她的手,连同那散发着生命绿光的嫩枝手环,轻轻地、贴附在了一条正在疯狂舞动、布满恶心脓疱的焦黑藤蔓之上!

“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接触的瞬间,林幽的身体猛地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无尽恶念和痛苦的洪流,顺着那条藤蔓,疯狂地涌入她的手臂,冲向她手腕的嫩枝手环,进而试图侵蚀她的身心!

那不仅仅是能量的污染,更是树灵亿万年来所承受的、所有负面情绪和痛苦的凝聚体!是绝望的具现化!

“呃啊,!”林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摇摇欲坠,但她死死咬住嘴唇,甚至咬出了鲜血,硬是没有收回手!她翠绿的眼眸中倒映出无尽的灰暗和痛苦,但她瞳孔深处,那抹代表着自身意志的绿意却顽强地闪烁着!

她在履行她的话语,她在用自己独特的、与自然深度联结的灵性,主动去“共鸣”树灵的痛苦,去“分担”那几乎将它压垮的负面洪流!

她手腕上的嫩枝手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起来,绿光与涌入的灰黑色能量激烈对抗着,原本温润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那节鲜活的嫩枝甚至开始微微蜷缩,表面出现了一丝丝枯黄的痕迹!

她在消耗自己的生命本源,消耗森林意志的赠予,去为树灵分担那万分之一都不到的痛苦负担!

这举动,疯狂而悲壮,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真诚和……理解。

她不是在证明什么,也不是在谈判筹码,她只是在做她认为该做的事情,与痛苦者共鸣,分担其重负。

树灵那庞大的身躯再次猛地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它清晰地感受到,那通过藤蔓传递而来的、来自这个渺小人类的意识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贪婪或恐惧,只有最纯粹的悲悯、共鸣和一种……愿意一同承受的决绝。

那涌入她体内的痛苦洪流是真实的,她正在承受的折磨是真实的!

那焦黑侧的意志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自愿”的“养料”而愣住了一瞬。

而那苍白的树灵主体,那巨大的、充满了悲伤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动容了。

亿万年的孤独守护,亿万年的痛苦挣扎,它早已习惯了被侵蚀、被攻击、被遗忘……却从未……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存在,愿意主动靠近它,愿意触碰它的腐烂,愿意分担它的痛苦……

这份毫无保留的、甚至带着自我牺牲意味的“共鸣”,比任何雄辩的谈判、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更具冲击力!

“……够了……”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叹息,从树灵意识深处响起。

那条被林幽触碰的焦黑藤蔓,猛地停止了能量输出,甚至微微向后缩回了一点。

林幽脱力般地向后倒去,被疾冲过来的凌异一把扶住。她的右手手臂一片冰凉,皮肤下隐隐有灰色的纹路一闪而逝,手腕上的嫩枝手环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她虚弱地靠在凌异身上,呼吸急促,但看着树灵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欣慰。

树灵那苍白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凌异,看了一眼他怀中虚弱的林幽,看了一眼地上濒死的巴图,又看了一眼手中那两份依旧散发着微光的凭证。

终于,它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地、向着侧面,移动了一点点。

仅仅是一点点,却让开了通往那干涸泉眼最中心、那丝微弱乳白色光芒的道路。

“……如汝……所愿……”

“……去……尝试……那……最后的……‘净化’吧……”

“……但……记住……这……并非……恩赐……而是…………试炼……”

“……通往……生……或…………更彻底……毁灭……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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