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卿的发问让卫七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知道，他隐藏得太深了。我只知道，他的势力遍布朝野，手眼通天，甚至可能与宫中有关。”
宫中？沈沅卿想起那枚龙凤玉佩，想起萧衍对它的紧张，想起那特殊的墨迹标记难道“烛龙”是某位皇室成员？或者是先帝身边极其信任的人？
线索似乎更多，却又更加扑朔迷离。
“小姐……”卫七挣扎着想要坐起，沈沅卿连忙扶住他。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沈沅卿甚至感觉到了几分痛，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希望之火：“高大人他信你，谢公子也护着你。或许，只有你，能帮我，帮我们，把这件事捅出去！”
他这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沈沅卿感受着他手臂的颤抖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
扳倒一个渗透如此之深的庞然大物，谈何容易？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她看着卫七那双充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起了林御史的死，想起了高顺的杀妻之仇，想起了那些可能因边境布防图泄露而战死的将士，还有她自己，被卷入这漩涡，早已无法独善其身。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答应你。”
卫七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彩，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淹没，他松开手，瘫回床上，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多谢小姐……”他气若游丝，脸上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安宁。
沈沅卿替他掖好被角，低声道：“你好好养伤，活着，才能看到仇人伏法的那一天。”
她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密室。
外面的夜依旧深沉。
马车载着她，无声地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
沈沅卿靠在车壁上，闭着眼，脑中飞速整合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卫七的话应当有八九分是真的，但他依旧没有说出自己背后真正的指使，那人是谁？若那人有如此本事救下卫七，为何不亲自出手？
“烛龙”通敌叛国，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可能直达天听，北镇抚司内部也已被渗透，那究竟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萧衍对玉佩和标记异常紧张，他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烛龙”的一员？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谢昭，他知道多少？他在这场棋局中，又是什么位置？
一个个疑问，如同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但这一次，她没有感到恐慌，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迎头痛击。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
回到宅院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谢昭竟还等在她的书房里，烛火未熄，见到她安然归来，他紧绷的神色才微微一松。
“如何？”
沈沅卿将卫七所言，择要告诉了他，只隐去了卫七将她视为最后希望那一段。
谢昭听完，久久沉默，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通敌叛国，果然如此。”他喃喃道，似乎并未感到太多意外，“我早该想到，仅仅是贪墨，不足以让‘烛龙’如此肆无忌惮，让先帝也如此忌惮。”
他看向沈沅卿，眼神复杂：“此事牵扯太大，远超你我想象。一旦揭开，必将掀起滔天巨浪，甚至可能动摇国本。你，确定要卷入其中？”
沈沅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
“我已经在漩涡中心了，谢公子。”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我要不要卷入，而是他们，从未想过放过我。”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而且，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去做。”
谢昭看着她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知道再劝无用，他深吸一口气，道：“好。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便陪你，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
前路凶险未卜，但这一次，他们目标一致。
谢昭那句“将这潭水，彻底搅浑”带着金石之音，在晨光微熹的书房里落下，仿佛一道无形的盟约。
沈沅卿看着他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决绝，心中那点因前路莫测而生出的寒意，竟奇异地被驱散了些许。
至少此刻，她并非孤身一人。
“卫七提供的线索虽然模糊，但指向性很强。”沈沅卿迅速进入状态，分析道，“北镇抚司内部被渗透，边关布防图可能已泄露。当务之急，是确认布防图泄露到了何种程度，以及‘烛龙’下一步想做什么。”
谢昭颔首，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边关重镇，近期并无大规模战事奏报，布防图若已泄露，北蛮按兵不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在等待最佳时机，要么这布防图本身，就是‘烛龙’用来与北蛮谈判，或者要挟朝廷的筹码。”
要挟朝廷？
沈沅卿心头一跳，若真如此，“烛龙”所图，恐怕就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力了。
“我们必须拿到确凿证据。”沈沅卿眼神锐利，“光凭卫七一面之词，动不了根基深厚的‘烛龙’。高顺那边……”
“高顺是一条线，但未必可靠。”谢昭打断她，目光沉静，“他仇恨刻骨，行事难免偏激，且北镇抚司内部情况不明，依赖他风险太大。”
“那……”
“我们得另辟蹊径。”谢昭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烛龙’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但其核心无非权、钱、兵三样。边关布防图涉及‘兵’，我们可以从‘钱’和‘权’入手。”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谋士特有的冷光：“康王虽倒，但其党羽未尽，朝中与‘烛龙’有牵连者绝非少数。新帝登基，正是清算旧账、安插人手的好时机。我们可以借此，将我们的人，或者至少是能为我们所用的人，推到关键位置上去。”
他这是在布局，一场更大更隐秘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