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当的喧闹渐渐平息，街坊们七手八脚地将哀嚎不止的地痞捆了个结实，骂骂咧咧地往官府押送。掌柜的搓着手连连道谢，又忙着清点满地狼藉的古董，烛火摇曳间，碎瓷残片的反光晃得人眼晕。
沈清璃站在原地，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双手。
方才那一连串利落狠绝的招式，仿佛不是出自她的手笔。她素来喜静，连架都未曾与人吵过，可就在镇纸破空而来的刹那，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扣腕、拧骨、侧踢，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可怕，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缓缓蜷起手指，指尖还残留着触到疤脸手腕骨骼时的触感，那声清脆的骨裂声，此刻还在耳畔回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悄然漫上心头。她明明只是想护着景遥，怎么会爆发出这般凌厉的戾气？
风从敞开的铺子门吹进来，掀起她的衣摆，沈清璃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底的异样，却瞥见不远处的景遥，正怔怔地看着她的方向。
景遥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方才被疤脸反扣时留下的淤青，此刻泛着难看的紫黑色。可他全然顾不上这些，目光焦着在沈清璃的背影上。
就在镇纸即将砸向她后腰的那一刻，是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身前。
那个背影不算高大，甚至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纤细，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所有危险隔绝在外。昏黄的烛火勾勒出她挺直的肩线，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景遥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
他想起幼时爹娘还在时，也曾这样将他护在身后。可自爹娘失踪后，他便习惯了独自逞强，习惯了把所有风雨都扛在肩上。这是第一次，有人这般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替他遮去那淬着寒光的锋芒。
一股滚烫的暖意，忽然从掌心蔓延开来。
景遥下意识地攥紧手掌，那道与生俱来的胎记，此刻竟像是被点燃了一般，隐隐发烫，甚至有微弱的光芒，顺着纹路缓缓流淌。他低头看去，掌心的纹路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苏醒，与胸口魂契的暖意遥相呼应。
是夙缨的灵气？还是……别的什么？
沈清璃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景遥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阿璃，你……你刚才好厉害。”
沈清璃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底的茫然还未散去：“我也不知道……方才那瞬间，只想着不能让你受伤。”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一愣，随即默契地别开了脸。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掌柜的清点完损失，凑过来笑着打圆场：“景遥小哥，清璃姑娘，今日多亏了你们俩，不然永安当怕是要遭殃了。我备了些薄酒，你们留下喝一杯？”
景遥刚想开口应下，掌心的胎记忽然又是一阵灼热。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按住掌心，抬眼时，恰好对上沈清璃投来的关切目光。
“你怎么了？”沈清璃快步走上前，伸手想查看他的掌心，却在指尖即将触到他皮肤的前一刻，猛地顿住。
景遥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烫的掌心，忽然想起夙缨曾说过，他的胎记，与墟渊的浊气净化息息相关。而方才那般灼热，竟是在沈清璃挡在他身前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难道……她与自己的宿命，早已纠缠在了一起？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满地的碎瓷之上。掌心的暖意还在持续，魂契的光芒若隐若现，而永安当的夜色，正悄然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