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还在跳。
3.——
陈默猛地抽回手，那块嵌在钢筋间的蓝色晶体却已不再回应触碰。它表面的裂纹如血管般搏动，光流沿着缝隙爬行，像是某种程序被彻底唤醒。地面轻微震颤，悬浮的碎石围成一个不规则环，缓缓旋转。
“它在构建场域。”林小满声音绷紧，指尖快速翻动笔记本残页，“不是被动信号，是主动连接。”
李维一把扯下机械键盘最后的导线，电池滚落在地。他盯着屏幕残影：“频率锁定了，目标不是我们……是通道内部。”
话音未落，空中那道早已闭合的幽紫色缝隙突然泛起涟漪。一道扭曲的人影浮现其中，半身卡在虚实之间，西装领带凌乱，脸上写满惊怒。
周振海。
他的嘴在动，却没有声音传出。可就在下一瞬，一段数据流从晶体中爆发，直冲天际，与通道共鸣。周振海的表情骤然一滞，仿佛接收到某种指令。
“他在回应！”林小满抬头，“他还有设备在运作！”
陈默没说话，迅速将钢笔残壳按进掌心刻痕。星轨的牵引感再次浮现，但这次来得更慢，每一次波动都像在撕扯神经。他知道自己的生物电几乎耗尽，可此刻没有退路。
“启动监控阵列。”他低声道。
林小满立刻撕下一页纸，蘸着露水写下π序列的分组编码，贴在终端接口处。李维用手指将铜丝压进电路板凹槽，电流接通瞬间，屏幕亮起一角灰白画面。
通道内部影像浮现。
周振海的身体漂浮在一片幽蓝空间中，四周是流动的符文墙，像是无数公式在不断生成又湮灭。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腕表，此刻正疯狂闪烁红光。他抬起手，按下侧键，表盘弹出一道全息界面，开始输入指令。
“量子密钥验证……启动备用协议……”他嘴唇开合，声音仍无法穿透维度屏障，但动作清晰可辨。
“他在试图破解通道结构。”李维眯起左眼，虹膜微微发亮，“用的是他自己公司的加密算法，三级权限递进。”
林小满迅速记录下他的操作节奏：“每三秒一次确认，七次失败后自动切换路径——这是标准应急逃生程序。”
可下一刻，画面扭曲。
周振海敲下的字符在空中变形，字母变成符号，符号又化作无意义的波纹，消散于背景光流中。他猛然抬头，眼神第一次出现动摇。
他再试。
语音指令。
“系统重启！最高权限解锁！我是周振海！”
声音依旧无声，但通道壁上的符文忽然集体转向，如同有意识般凝视着他。紧接着，那些符文开始重组，拼成一行反向文字，悬在他面前。
不是中文。
也不是任何已知语言。
但陈默看懂了。
那是星轨解析高维信息时常用的逻辑表达式——“非法访问，拒绝响应”。
周振海不懂，但他明白了结果。
他的脸一点点沉下去，拳头攥紧，指甲陷进掌心。
“他在挣扎。”林小满低声说，“不是身体，是意识。”
画面中的时间流速开始紊乱。周振海的动作忽快忽慢，有时抬手要触碰墙面，下一帧却已缩回，像是经历了数小时的心理斗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汗，在无重力环境中凝成细小水珠漂浮。
突然，他扑向通道壁，双拳猛砸。
没有声音。
也没有反馈。
墙壁连涟漪都没起。
他转身背靠墙壁滑坐下去，喘息剧烈。几秒后，他又猛地抬头，从内袋掏出一枚金属芯片，咬牙插进腕表接口。
“这是什么？”李维皱眉。
“私人存储单元。”陈默盯着那枚芯片，“他以为里面存着能救他的代码。”
芯片接入瞬间，通道内部骤然震荡。符文墙剧烈波动，形成漩涡状结构，将周振海卷入中心。他的身体被无形力量拉扯，四肢张开，面容扭曲。
十秒后，一切恢复。
他瘫在原地，芯片消失不见。
“被吞了。”李维喃喃，“连物质都被重构。”
林小满的手指在纸上划动，勾勒出一条曲线：“他的认知正在崩解。刚才那一击，不是求生，是愤怒。现在这一轮失神，是怀疑现实。接下来……会进入自我否定阶段。”
仿佛应验她的话，周振海忽然笑了。
笑声无声，嘴角咧到耳根，眼神却空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根根掰开手指，然后对着虚空说道：
“这不是真的。我只是在测试系统。这是模拟舱。对，模拟舱。公司新项目，极限压力测试……”
他停顿，抬头望向某一点，像是看到了摄像头。
“我可以退出。只要说出终止口令就行。”
他张嘴，念出一串字符。
没有反应。
他重复，加大音量。
依然静止。
他的表情开始龟裂。笑容僵住，眼珠微颤，喉结上下滑动。
“为什么……没反应？”
他猛地拍打太阳穴，像是要驱散幻觉。
“我是周振海。三十八岁。海归博士。新能源科技董事长。持有十七项国际专利。国家特聘专家……”
他一条条报出身世，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近乎嘶吼。
可通道没有回应。
只有符文静静流转，冷漠如宇宙法则。
“他在用身份锚定自我。”林小满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这里不需要身份。这里只承认存在本身。”
陈默闭了闭眼，识海中星轨仍在缓慢运转。他能感觉到，每一次观测都在消耗他的神经能量，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但他不能停。
“调频。”他说，“降低扫描强度，转为被动接收。”
林小满立刻撕下另一张纸，覆盖在终端上，用铅笔涂出屏蔽层。李维拔掉最后一根电源线，仅靠残余电容维持屏幕微光。
画面变暗，但仍在。
周振海跪坐在通道中央，双手抱头，肩膀微微抖动。过了许久，他缓缓抬头，眼神变了。
不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他望着虚空，轻声说：“我出不去了。”
然后他笑了，这次笑得很平静。
他解开领带，脱下西装外套，整齐叠好放在身边。接着取出皮鞋，摆正。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最后，他盘膝而坐，闭上眼，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像在冥想。
又像在等死。
“他在放弃。”李维低声说，“意识层面彻底投降。”
陈默没动，掌心的钢笔残壳已被汗水浸透。他知道，这不是结束。维度通道不会杀死他，但它会慢慢磨掉他的记忆、人格、存在感。直到某一天，连“周振海”这个名字都不再有意义。
这才是真正的囚禁。
不是关在牢房，而是被扔进一个连自我都无法确认的空间。
“我们看到了。”林小满合上笔记本，纸页边缘焦黑，“高维空间不接受谎言。它只映照真实。而他……一直活在假象里。”
陈默睁开眼，盯着那道幽蓝缝隙。
“他以为科技能带他超越国界，结果连维度门槛都跨不过。”
李维忽然咳嗽两声，右眼完全失去焦距，左眼灰蓝光芒微弱闪烁。他靠着终端残骸，声音沙哑：“要不要……切断连接？”
“不。”陈默摇头，“让他留在那里。这是证据。也是警告。”
林小满低头继续记录，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通道内的周振海依旧闭目静坐，可就在此刻，他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手指微动。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缓缓睁眼，目光直直望向通道外，穿透维度屏障，仿佛看到了废墟中的三人。
他的嘴唇再次开合。
这一次，陈默读懂了。
“你们……也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