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听说皇上很是喜欢，至卯时初才起身准备早朝，还特意吩咐了不必吵醒莞常在。赏赐也是一早就流水似的送进了碎玉轩。”
夏冬春放下银剪，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看来，甄嬛的盛宠，这就要开始了。
华妃那边，恐怕是坐不住了。
夏冬春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知道了。”
小荷小声带着点替自家小主不平的语气：“小主，这莞常在、沈贵人，还有富察贵人都……怎么就咱们延禧宫还没动静……”她指的是侍寝。
夏冬春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惯常的骄纵，却又混着一丝说不清的淡然：“急什么？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把谁都记在心上？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求也求不来。”
她心里却明镜似的。皇帝如今正新鲜着甄嬛和沈眉庄，一个灵秀聪慧，又有那张脸加成，一个端庄大方，有家室，哪里会立刻想起她这个在选秀时“规矩尚可”、“心直口快”的夏常在？
不过，她也不急。趁着现在还没进入那些核心争斗的漩涡，正好可以好好观察，稳固自己的人设，摸清这宫里的水深水浅。
只是，甄嬛已然承宠，这后宫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夏冬春重新拿起那把银剪子，对着那盆茉莉，仔细地寻找着下一片需要修剪的叶子。
甄嬛承宠，圣眷优渥，加之沈眉庄亦得皇帝看重，这无疑深深刺痛了华妃年世兰。
她本就性如烈火，独占圣心多年，岂容他人分羹？尤其甄嬛那张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的脸，更是让她如鲠在喉。
这日清晨，众妃嫔照例前往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夏冬春到得不早不晚，按位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今日殿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凝重几分。
华妃依旧姗姗来迟，她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金线牡丹宫装，愈发衬得她明艳逼人，只是眉眼间的凌厉之色也更盛。
她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甄嬛和沈眉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请安礼毕，皇后照例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华妃却突然开口，声音娇脆，却带着刺骨的凉意：“沈贵人如今协助本宫打理六宫事宜，想必是极为辛劳的。本宫瞧着，你眼下都有些乌青了，可要仔细身子，莫要太过操劳，反倒辜负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信任。”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暗指沈眉庄能力不济，不堪重负。
沈眉庄心头一紧，连忙起身，恭敬回道：“谢华妃娘娘关怀，婢妾只是初学，不敢言辛劳，唯有尽心尽力，为皇后娘娘分忧。”
华妃轻笑一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并不叫沈眉庄坐下，目光又转向甄嬛：“莞常在近日圣眷正浓，本宫瞧着气色倒是极好。听说皇上赏了你不少好东西，连江南新进贡的云锦都赐了你两匹？真是好福气。”
甄嬛心中警铃大作，起身垂首道：“华妃娘娘谬赞了。皇上厚爱，婢妾惶恐，只是尽本分伺候皇上罢了。”
“尽本分？”华妃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语气陡然转冷，“本宫怎么听说，前几日夜深，碎玉轩还传出阵阵箫声？皇上翌日还要早朝，莞常在难道不知要劝诫皇上保重龙体，反倒以丝竹之音魅惑君上，这就是你所谓的本分？”
这话已是极重的指责，直指甄嬛狐媚惑主。
甄嬛脸色微白，跪了下来：“华妃娘娘明鉴，那日婢妾只是见皇上批阅奏折疲累，才吹奏一曲以解圣忧，绝无魅惑之心，更不敢耽误皇上早朝。”
皇后见状，适时开口打圆场：“华妃妹妹言重了，莞常在一片心意，皇上自有圣裁。”她又对甄嬛温言道，“莞常在，起来吧，华妃娘娘也是关心皇上龙体。”
华妃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那凌厉的目光依旧在甄嬛和沈眉庄身上盘旋。
请安结束后，众妃嫔各自散去。夏冬春刻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只听前面几位低阶嫔妃在小声议论。
“华妃娘娘今日好大的火气……”
“可不是嘛，沈贵人和莞常在风头太盛了……”
“往后这日子，怕是难太平了……”
华妃的敲打自然不会止于口头训诫。她协理六宫，手握权柄，想要磋磨一个刚刚学习理事的贵人，有的是名正言顺的法子。
没过两日，华妃便以“让沈贵人尽快熟悉六宫事务，也好为皇后娘娘分忧”为由，将一堆繁琐且容易出错的账目、陈年旧例的整理，乃至部分宫人调派、器物修缮的琐事，都推到了沈眉庄头上。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变相的折磨。
沈眉庄深知这是华妃的刁难，却无法推拒。她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前往华妃的翊坤宫或是专门处理宫务的偏殿，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账本，常常熬到深夜才能回到咸福宫。
那些账目繁杂混乱，有些甚至是前朝留下的糊涂账，稍有差池便可能被扣上“办事不力”甚至“中饱私囊”的罪名。宫务琐事更是千头万绪，动辄得咎。
华妃还时常召她前去问话，动辄斥责她进度缓慢，或是指出些微末细节的“错处”，加以申饬。几日下来，沈眉庄便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不少，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连带着伺候她的采月也憔悴了许多。
这一日请安，夏冬春注意到沈眉庄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差了些，虽然强打着精神，但那抹倦色是脂粉也难以完全掩盖的。坐在上首的华妃，却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看着下方强撑的沈眉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沈贵人，”华妃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请安后惯例的沉寂，“昨日让你核对去岁各宫份例用度的账目，可都理清了？那些陈年旧账，最是考验人的耐心和细致，你可要仔细些，莫要出了纰漏，辜负了本宫和皇后娘娘的信任。”
沈眉庄起身，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回华妃娘娘，账目繁杂，婢妾正在加紧核对，定当仔细，不敢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