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的水流愈发湍急，像脱缰的野马般撞向暗礁，木筏在浪涛中剧烈颠簸，好几次都差点翻覆。刘源双手紧握竹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心全是冷汗，连胳膊都酸得发颤。他试着运转《引气诀》里的法门，想借灵气稳住身形，可那些本该顺着经脉游走的灵气，到了丹田处就像撞上了堵无形的墙，每次冲击都让他五脏六腑像被揉碎了似的疼，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又在硬来？” 林清寒的声音从筏尾传来，带着几分清冷的责备。她正背靠着岩壁闭目养神，月光透过水道缝隙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方才铁凝趁她调息时，偷偷渡给她的那点灵气，此刻正像杯水车薪般，被体内肆虐的寒毒一点点吞噬，连半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刘源尴尬地收回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粗布衣衫贴在身上，又凉又黏：“这心法…… 好像跟我不对付，灵气总在经脉里乱窜。”
“凡人修行哪有一蹴而就的，急什么。” 苏婉儿坐在木筏中间，啃着块干硬的灵米饼，发间的珍珠随着木筏晃动，发出 “叮咚” 的轻响，像在附和她的话，“我刚入金光圣教时，卡在引气境整整三个月，每天都被师父罚抄心法，手都快写断了呢！”
铁凝蹲在刘源身边，素白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指尖的灵气温柔得像山间的溪水，缓缓渗入他的经脉：“你的经脉太杂了，像是被无数驳杂的气息堵住了，灵气自然走不通。” 她的长发用根简陋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褪去男装后的她，少了几分刻意的粗粝，连蹙眉思索的模样，都透着股惹人怜的娇憨，让刘源心跳不自觉慢了半拍。
刘源只觉腕间一暖，那些在经脉里乱窜的灵气竟温顺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冲撞。他刚想开口道谢，就见铁凝猛地缩回手，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 方才情急之下，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了一起，那抹温热的触感，让她瞬间慌了神。
“咳咳。” 林清寒突然低咳两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她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刘源身上，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你的体质本就特殊，比常人更容易吸收杂气，强行引气只会伤了经脉，得不偿失。”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倒出三粒灰扑扑的药丸，递到刘源面前，“这是‘通脉丹’，药性温和，每日一粒，先把体内的杂气理顺了，再谈引气入体。”
药丸刚入手，就闻到股淡淡的苦味，还夹杂着草药的清香。刘源正想吞下，却注意到林清寒递药的手指在微微发颤，袖口下露出的皓腕上，竟凝着层薄薄的白霜 —— 显然，她的寒毒又在发作了，只是一直强撑着没说。
“师姐，你的寒毒…… 要不要再吃粒护心丹？” 刘源看着那层白霜，心里有些发紧。
“不关你的事。” 林清寒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可刘源分明看见她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强忍喉间的痒意，怕咳嗽出声让众人担心。这一路来，她总是这样，明明疼得连剑都快握不住了，却偏要摆出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那份故作坚强的倔强，比直白的痛苦更让人揪心。
木筏在地下河里漂了整整三日，终于在一处浅滩靠岸。岸上是片茂密的竹林，挺拔的竹子直插云霄，竹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 “沙沙” 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竹香，驱散了地下河的潮湿寒气。刚走没多远，就见林间的石桌上坐着位中年道姑，青灰色的道袍浆洗得发白，边角都有些磨损，手里正拿着个紫砂茶壶，慢悠悠地沏着茶，姿态闲适，仿佛早已在此等候。
“几位小友赶路辛苦，要不要歇歇脚，喝杯热茶？” 道姑抬起头，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铁凝脸上停顿了片刻，突然 “咦” 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惊讶，“这姑娘的眉眼，倒像极了青云谷的故人，尤其是这双眼睛，跟当年的青云谷主夫人一模一样。”
铁凝浑身一震，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都泛了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道长认识青云谷的人？您…… 您见过我爹娘？”
“何止认识。” 道姑笑着往石凳上摆了四个茶杯，动作从容不迫，“当年我与你爹娘可是莫逆之交，经常在青云谷喝茶论道呢。” 她往铁凝面前推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茶汤清澈，泛着淡淡的绿意，“尝尝？这是用青云谷特有的云雾茶泡的，你爹娘生前最爱的就是这个味道，说这茶里有青云谷的灵气。”
铁凝的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哽咽：“您、您真的认识我爹娘？他们…… 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魔教的人为什么要屠谷？”
“傻孩子，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徒增伤心。” 道姑伸手拍了拍铁凝的手背，动作温柔得像对待自家晚辈，“你脖子上那颗朱砂痣，还是你娘当年怀着你的时候，求我画的平安符呢，说要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大。”
刘源看着铁凝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心里也松了口气 —— 或许这位道姑，真能告诉他们一些青云谷的往事，甚至帮铁凝解开当年的疑惑。可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清寒时，却发现她握着剑的手更紧了，眉头紧紧锁着，眼神里满是警惕，丝毫没有放松戒备，与众人的放松截然不同。
“道长可知青云谷……” 铁凝刚想问当年屠谷的细节，就被道姑突然打断。
“往事就别提了，都过去了。” 道姑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目光转向林清寒，笑容里多了几分探究，“这位姑娘面生得很，看这身功法气息，是金光圣教的弟子吧？”
林清寒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仿佛想透过道姑温和的表象，看清她的真实目的。
道姑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随意地说：“我当年也在青云谷待过一段时间，后来谷中遭难，我侥幸逃了出来，就一直在这竹林里隐居，倒也清净。说起来，还要多谢魔教的朋友手下留情，不然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
“你说什么？” 铁凝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愤怒，“我爹娘就是被魔教的人害死的！青云谷几百口人都死在了他们手里！你怎么能说谢谢他们？你到底是谁？”
“傻孩子，话可不能这么说。” 道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像突然换了个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年若不是我提前给魔教通风报信，告诉他们青云谷的防御弱点，青云谷哪能死得那么‘体面’？至少没经历太多折磨，不是吗？” 她说着突然拍了拍手，周围的竹林里瞬间窜出十几个黑衣人，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将四人团团围住，动作迅速，显然早有准备。
“是黑风谷的人！” 苏婉儿反应极快，瞬间拔剑出鞘，鹅黄色的裙摆被剑气吹得猎猎作响，眼神里满是愤怒，“你根本不是什么隐居的道姑，你是青云谷的叛徒！”
“叛徒？” 道姑冷笑一声，身上的温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戾气，“我只是选择了更明智的路罢了！金光圣教的小丫头，你中了血煞掌的寒毒吧？看你这模样，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不如把这纯灵根的小丫头交出来，我或许能求坛主开恩，给你个痛快，免得你受寒毒折磨之苦！”
林清寒将铁凝护在身后，冰剑瞬间出鞘，剑身泛着冷冽的寒光，直指道姑：“休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她。” 可她刚调动体内的灵气，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用绢帕捂住嘴，拿开时，帕子上的血迹红得刺眼，在苍白的绢帕上格外扎眼。
“师姐！” 铁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想运转灵气渡给她，却被林清寒一把推开。
“别管我！” 林清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却异常坚定，“带着刘源和苏婉儿走！从竹林东侧的小路走，那里有金光圣教的联络点！”
道姑笑得更得意了，眼神里满是残忍：“现在想走？晚了！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令牌，往空中一抛，令牌瞬间化作一张巨大的黑网，网丝上还带着锋利的倒刺，朝着四人当头罩来，速度快得让人避无可避。
“小心！” 刘源反应极快，一把拽住铁凝的手腕，往旁边的竹林里扑去，堪堪躲开了黑网的笼罩。可回头一看，林清寒为了掩护他们，竟被网边的倒刺勾住了衣袖，白霜般的手腕上，瞬间渗出了鲜红的血珠，与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人心疼。
“师姐！” 铁凝急得想冲过去，却被刘源死死拉住 —— 现在冲上去，只会白白送命。
“快走！别回头！” 林清寒挥剑斩断被勾住的衣袖，露出的小臂上已凝满白霜，她强忍疼痛，冰棱如雨点般射向道姑，可动作明显比之前慢了许多，灵气也弱了不少，显然寒毒又在体内发作，让她难以支撑。
道姑轻松躲过冰棱，冷笑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想护着别人？金光圣教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她指尖凝聚起一团浓郁的黑气，黑气中还带着诡异的嘶吼声，显然是用邪功炼化的冤魂，朝着林清寒的心口狠狠打去 —— 这一击若是命中，林清寒怕是再也撑不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铁凝突然挣脱刘源的手，挡在林清寒身前，掌心泛起莹白的灵光 —— 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解开了脚踝上的锁灵环！纯净的灵气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将那团黑气死死挡在外面，黑气与灵光碰撞，发出 “滋滋” 的声响，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纯灵根果然名不虚传！竟有如此强大的净化之力！” 道姑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猎物的狼，贪婪地盯着铁凝，“抓住她！只要把她献给坛主，咱们都能得到重赏！”
黑衣人蜂拥而上，手里的弯刀朝着铁凝砍去。刘源捡起地上的石头，想也没想就往最近的黑衣人头上砸去，可他只是个刚接触修仙的凡人，这点力气在修仙者面前根本不够看，很快就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倒在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差点喘不过气。
“刘源！” 铁凝想过来扶他，却被两个黑衣人缠住，无法脱身。纯净的灵气在她体内飞快流失，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可她依旧咬着牙不肯后退半步 —— 因为她身后，是咳得几乎站不稳的林清寒，她不能让林清寒再受伤害。
林清寒看着挡在身前的铁凝，又看了看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刘源，还有被三个黑衣人围攻、渐渐落了下风的苏婉儿，心里一紧。她深吸一口气，周身的寒气突然暴涨，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竹叶上瞬间凝满了白霜。
“冰魄…… 冰魄寒天！” 道姑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你疯了？你中了血煞掌，强行催动这招，会耗尽你的灵气，连性命都保不住的！”
话没说完，漫天的冰棱就朝着她和黑衣人袭来，冰棱锋利无比，带着刺骨的寒气，瞬间将几个反应慢的黑衣人冻成了冰雕。林清寒站在冰雾中央，白衣猎猎作响，发丝上凝满了冰晶，美得像用冰雪雕琢而成的神像，可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却在诉说着这美丽背后的沉重代价 —— 她在用自己的性命，为众人争取逃生的时间。
刘源看着她强撑的身影，突然想起《引气诀》里的一句话：“气随心走，心之所向，便是坦途。” 他咬紧牙关，不再刻意追求灵气的路径，而是将体内乱窜的灵气，一股脑地往受伤的膝盖汇聚 —— 那股一直阻碍他的无形力量，竟在这股 “想保护师姐” 的执念下，松动了些！
“啊！” 他低喝一声，体内的灵气虽依旧驳杂，却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竟硬生生撞开了身前的黑衣人，朝着林清寒的方向跑去。
道姑被冰棱逼得连连后退，看着越来越近的刘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知死活的凡人，也敢坏我的好事！” 她指尖的黑气再次凝聚，比之前更浓郁了几分，这次的目标，是毫无防备的刘源 —— 她要先杀了这个碍事的凡人，再抓住铁凝。
铁凝尖叫着想去阻挡，却被黑衣人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林清寒想挥剑保护刘源，可体内的灵气已基本耗尽，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气朝着刘源袭来，眼中满是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源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 不是金光圣教的冰系功法，也不是青云谷的纯净灵气，而是种混杂着市井烟火气、酒楼油烟味、甚至还有泥土气息的驳杂气息。这股气息看似杂乱无章，却带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竟将道姑发出的黑气震得溃散开来，连周围的冰雾都被冲散了几分！
道姑愣住了，林清寒也愣住了，连刘源自己都懵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刚才那股力量是从哪来的，只知道体内的杂气似乎不再那么排斥他，反而像找到了宣泄口，变得活跃起来。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道姑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喊道 —— 一个凡人竟然能破了她的邪功，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悠扬的钟声，三长两短，节奏清晰，穿透了茂密的竹林，传到了众人耳中。
“是金光圣教的传讯钟！” 苏婉儿惊喜地喊道，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是师门的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
道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知道，一旦金光圣教的援兵赶到，自己绝不是对手。她狠狠瞪了四人一眼，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毒：“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我们走！” 说罢，带着剩余的黑衣人，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几具被冻成冰雕的尸体。
危机终于解除，铁凝腿一软，就坐倒在地，灵气耗尽的她脸色苍白得像纸，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林清寒也撑不住了，捂着胸口缓缓倒下，刘源眼疾手快，赶紧冲过去扶住她，避免她摔在冰冷的地上。
“师姐！师姐你怎么样？” 刘源焦急地喊道，声音都在发颤。
林清寒靠在刘源怀里，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往日冰冷锐利的眼神，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易碎的琉璃，竟有种难得的脆弱美感。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刘源抱着她，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那份冰凉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却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抬头看向铁凝，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竹林深处，传讯钟的声音还在回荡，带着希望的气息。可刘源却觉得，这场危机的解除，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他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林清寒，又摸了摸自己体内那股突然出现的奇异力量，突然意识到，自己这颗被道士判定为 “凡根” 的体质，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 或许，他的机缘，从来就不在那些正统的仙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