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指挥车里，空气因为程钧那句调侃而变得有些燥热。
露娜的脸颊滚烫，她能感觉到自己那对不争气的耳朵，正笔直地竖着，耳尖的温度高得吓人。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程钧，假装专心研究地图，可眼前的线条和标记全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我……我是在思考军务！”她强撑着，声音却有些发颤，“你不要打扰我！”
程钧看着她那副想藏又藏不住的可爱模样，没再继续逗她。
他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悠哉地喝着兽奶。
车厢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只有魔法灯发出的轻微嗡鸣，和露娜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声。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懒洋洋的目光，就那么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的皮肤都绷紧了。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露娜才感觉脸上的热度稍微退去了一些。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金穗城外？”
“按现在的速度，再走三天。”程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已经让无人机沿着预定路线进行了最终勘察，前面一百公里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那就好。”
露娜点了点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只要一谈到正事，这个男人总是能给她一种莫名的，绝对可靠的感觉。
这三天，大军在翡翠平原上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十二台“雷神之锤”留下的履带印记，如同两条平行的巨大伤疤，刻印在平原的绿毯之上。
士兵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枯燥的行军。
每天，他们按照程钧制定的严格作息，安营扎寨，检修武器，进行队列和战术演练。
没有喧哗，没有赌博，整个营地除了口令声，就只有机械保养时发出的单调声响。
这支军队，就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沉默，但随时准备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三天后的黄昏，月光远征军终于抵达了预定的集结地。
金穗城以西，二十公里外的一片连绵丘陵地带。
这里地势复杂，林木茂密，是天然的隐蔽场所。
程钧一声令下，整支部队立刻化整为零，消失在了丘陵的褶皱与丛林之中。
巨大的炮车被拉进事先挖好的掩体里，盖上伪装网。
士兵们在山坳的背风处搭起帐篷，没有点燃一星篝火，只靠冰冷的军用口粮充饥。
“卡恩！”
程钧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摊开了地图。
“在！”
卡恩快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皮甲还沾着泥土，眼神却亮得吓人。
“带着你的人，去把这头猪的情况给我摸清楚。”程钧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金穗城外的敌军大营。
“我不需要你冲锋，也不需要你杀敌。我要你像个幽灵一样，贴上去，看清楚。”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他们有多少人，多少匹马，多少台投石机。”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他们的防御布置，哨兵的位置，巡逻队的路线和频率。”
最后，他的铅笔尖重重地点在了敌军大营的中心。
“第三，找到他们的指挥官，那个叫罗赛尔的伯爵，他的帐篷在哪，给我搞清楚。”
“记住，你们是我的眼睛，我要的是数字，是精确到米的情报，不是模糊的猜测。”程钧的语气严肃，“去吧。”
“是！先生！”
卡恩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他对着程钧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大步离去。
他从火枪骑兵中，亲自挑选了二十名最精悍、最机灵的士兵，他们换上便于潜行的软甲，脸上涂满油彩，只带着短刀、望远镜和个人通讯器，如同一群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指挥所里，露娜坐立不安，她时不时地走到门口，望向那片漆黑的丛林。
程钧倒是悠闲，他正拿着一块鹿皮，仔细擦拭着一把拆解开的魔能枪零件，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决定王国命运的战争，而是一次寻常的武器保养。
“你不担心吗？”露娜终于忍不住问道。
“担心什么？”程钧头也不抬，“担心卡恩被发现？还是担心敌人太强？”
“我……”
“殿下，”程钧放下零件，抬起头看着她，“战争不是靠勇气和热血就能赢的。当我们的情报比敌人精确十倍，武器比敌人领先几个时代的时候，如果这都还会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
“说明我该退休，回去当个铁匠，娶个老婆生孩子了。”程钧耸了耸肩。
露娜被他这番话弄得一愣，脸颊又不争气地红了。
这家伙，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就在这时，露娜耳朵上的通讯器，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是卡恩！
露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卡恩压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先生，殿下，情报已拿到。”
“敌军总兵力约五千，是雄狮军团的第三、第五两个联队。营地防御松懈，外围哨兵站着都能睡着，巡逻队半个小时才走一圈，跟逛街没什么两样。”
“指挥官罗赛尔伯爵的帐篷在营地正中，最大最豪华的那个，门口有两个穿着银甲的骑士守着，错不了。我亲眼看见，他现在还在帐篷里跟两个女人喝酒。”
“营地里唯一的重武器，是八台老旧的扭力投石机，堆在粮草区的旁边，连个看守都没有。”
听着这一条条精准的情报，露娜的眼睛越睁越大。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毫无防备，破绽百出的军队，就那么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屠刀之下。
而与此同时。
金穗城外的雄狮军团大营，中军主帐内。
奢华的地毯上，矮桌摆满了美酒佳肴。
罗赛尔伯爵斜靠在柔软的兽皮垫上，他那张因纵欲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
一个衣着暴露的舞女，正将一颗剥好的紫色浆果，喂进他的嘴里。
“伯爵大人，”一名副官匆匆走进帐篷，躬身禀报，“月光城里的探子传来消息，叛逃的露娜公主，带着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噗——”
罗赛尔伯爵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哈哈大笑。
“露娜？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带几百个乡巴佬过来干什么？送死吗？还是想跪下来求我，让我放过她？”
副官也跟着谄媚地笑了起来：“大人说的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功劳，这是送上门的功劳啊！”罗赛尔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他一把将身边的舞女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传我命令！全军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等明天一早，我们去打一场轻松的猎，把那位漂亮的公主殿下，活捉回来！”
“大王子殿下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帐篷里，再次充满了罗赛尔伯爵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二十公里外那片漆黑的丘陵中，名为“战争之神”的钢铁巨兽，已经睁开了它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