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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江屿白的额发往下淌,冰凉刺骨,却浇不灭他心头那点蹭蹭往上冒的寒气。怀里那破手机跟抽风似的震个不停,屏幕上刺目的红光闪烁,一行行加粗标红的警报文字,像催命符一样往他眼睛里扎:

【警告!高强度异常谐波干扰持续!】

【干扰源锁定:北狄军!异形皮鼓!】

【危害:设备失灵!人员眩晕!战局危殆!】

广场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百姓们狂热的“周老神仙”呼喊,此刻听在江屿白耳朵里,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他死死盯着最后那条加急军报的节选——“鼓声沉闷!所至之处,我军鼓号传令…严重失灵!士兵头晕目眩,战力大减!局势…危殆!”

危殆!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一个激灵。

“兄弟!干活了!”江屿白咬着牙,把湿漉漉的手机从怀里掏出来,也顾不上它还在滴答雨水,手指头哆嗦着就往屏幕上戳,“分析!快分析那‘毒蛇’波段!找出它的脉门!周老等着‘以律破律’呢!”

手机屏幕被雨水糊得有点花,红光顽强地闪烁着,几行歪歪扭扭的绿字艰难地挤了出来:

【能量低…干扰源频谱解析…5%…滋滋…】

【检测到核心特征:低频叠加高频尖峰…间隔0.3秒…规律重复…】

【模拟反制频率计算中…滋滋…需更高能量…或…匹配样本…(╯‵□′)╯︵┻━┻】

“匹配样本?匹配个锤子样本!”江屿白急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猛地想起什么,目光唰地投向静聆轩方向——那里还躺着几块给他“兄弟”续命的黑石头!“福顺!福公公!石头!静聆轩的石头!快!有多少拿多少!救命用!”

福顺正指挥着小太监给被雨淋懵的周墨宣撑伞、递干布,闻言一个激灵,尖着嗓子吼回去:“哎哟我的江大人!那石头…那石头是前朝遗宝!金贵着呢!您要干嘛?”

“金贵个屁!前线将士的命更金贵!”江屿白几乎是用吼的,“赶紧的!周老!周老!您听见没?前线急报!北狄那帮孙子敲鼓敲出邪术了!专克咱的信号!兄弟们头晕眼花,快扛不住了!咱那‘以律破律’的法子,就靠这石头和‘兄弟’了!”

祭坛中央,被雨水浇透、还被百姓狂热目光聚焦的周墨宣,正处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的巨大荒诞感中。江屿白这一嗓子,像一盆冰水,把他从“雨神”的云端瞬间拽回了残酷的现实地面。他猛地一哆嗦,沾满雨水的花白胡子都翘了起来。

“北狄…邪鼓…”周墨宣喃喃重复,眼中的茫然迅速被一种更深的凝重取代。前线军情!那才是真正的国之根本!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小太监,也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水,踉跄着冲到江屿白所在的廊檐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竖子!你…你那法器!怎么说?”老学究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反制之律!可能析出?!”

江屿白赶紧把还在滴水的手机屏幕怼到周墨宣眼皮底下:“您看!‘兄弟’在算!但缺电!缺样本!静聆轩那几块石头就是样本!就是能量源!快!”

周墨宣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模拟反制频率计算中…】和旁边那个掀桌的颜文字,腮帮子肌肉绷紧。什么前朝遗宝,什么金贵不金贵,在“战局危殆”四个字面前,统统都是狗屁!他猛地扭头,对着还在犹豫的福顺,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福顺!去!把静聆轩库房里所有黑黢黢的石头疙瘩!都给老夫搬来!立刻!马上!延误军机,老夫唯你是问!”那气势,仿佛他才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福顺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废话,拎起袍角就往静聆轩方向冲,一边跑一边招呼小太监:“快!跟上!搬石头!救命的石头!”

乐瑶也提着湿漉漉的裙摆跑了过来,雨水打湿的鬓发贴在脸颊,更显得脸色苍白。“周老,江大人,我能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喘息,眼神却异常坚定。

“乐司官!”周墨宣喘着粗气,指向广场上那群还在淋雨、傻乎乎接受百姓欢呼的太学生,“立刻!带他们回太学!清空最大的院子!准备…准备演练场地!”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混合着羞耻和决绝的神色,“老夫…要亲自操练‘破邪战歌’!”

“战…战歌?”乐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兴奋?“是!乐瑶领命!”她转身,像只轻巧的雨燕,飞快地奔向那群懵懂的“祈雨功臣”。

很快,福顺和小太监们吭哧吭哧地抬着两个沉甸甸的乌木箱子回来了,箱子里正是那几块不起眼的“充电石”。江屿白像见了亲爹,扑上去抓起两块最大的,不由分说就塞到还在顽强计算但电量快见底的手机底下。

手机接触到石头,屏幕上的红光闪烁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一些,绿字刷新的速度似乎也快了一点点。

【能量补充…7%…滋滋…干扰频谱深度解析…15%…】

【核心弱点锁定:高频尖峰稳定性差!易受同频逆向冲击!】

【生成反制韵律模型…匹配手机曲库…滋滋…最佳匹配:《忐忑》变奏魔改版+战吼节奏…】

“《忐忑》?!”江屿白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龚琳娜老师的经典神曲?在这冷兵器时代当反干扰武器?!这破手机的曲库到底都存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过…仔细一想那神曲七上八下、百转千回的调子,好像…还真特么有点克制“规律重复噪音”的意思?

周墨宣凑过来,盯着屏幕上那个他完全看不懂的曲名和后面“魔改版”三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此…此律何名?效用如何?”

“呃…周老,这律名叫…《忐忑》!”江屿白硬着头皮解释,“效用嘛…简单说,就是比北狄那破鼓更魔性!更洗脑!用魔法打败魔法!咱的兵听了提神醒脑,敌人的鼓手听了…保管他怀疑人生,节奏全乱!”他模仿着手机屏幕上的掀桌颜文字,做了个掀桌的动作。

周墨宣虽然听不懂“洗脑”、“魔法打败魔法”是啥意思,但“提神醒脑”、“敌人节奏全乱”他听懂了!老学究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在雨声中格外清脆):“好!就用它!竖子!速速将…将那‘坦特’之律,谱写出来!要…要能传唱!要…要够劲!”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自认为很“带感”的词。

太学。明伦堂前大院。

雨还在下,但小了许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巨大的院子被临时清空,地面湿漉漉的。几十个换了干衣服、但脸上惊魂未定的太学生,加上乐瑶紧急从乐坊司调来的十几个年轻乐工,还有福顺从禁军里临时抓来的、一脸懵逼的二十个棒小伙(充当“种子教官”),黑压压站了一片。

气氛肃杀…又透着点莫名的滑稽。

周墨宣换上了一身干爽的深青色常服,背着手,像一尊门神似的杵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脸色依旧板得像块棺材板,但仔细看,耳根子还有点未褪尽的红。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太学首席的威严:

“肃静!”声音洪亮,自带回响,总算镇住了场子。“北狄蛮夷,以邪音乱我王师!前线将士受其荼毒,苦不堪言!此乃国耻!更是吾辈学人之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今,奉陛下密旨,太学承命,创制‘破邪战歌’!此歌,关乎社稷安危!尔等需…”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江屿白,手里挥舞着一张刚从手机里导出来(用最粗的炭笔誊抄,字迹歪歪扭扭)的“乐谱”,扯着嗓子就吼开了:

“都听好了!家人们!老铁们!跟着我的节奏!预备——起!”

他完全无视了周墨宣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一脚踩在旁边一块用来垫脚的石头上,活像个街头卖艺的。深吸一口气,用他那五音不全但绝对够洪亮、够穿透力的破锣嗓子,吼出了手机魔改后的第一句:

“北狄蛮子别嘚瑟——!”

声音又糙又野,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在雨后的院子里炸开!像往平静的池塘里扔了块大石头。

台下所有人:“!!!”

太学生们集体石化,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脏话。乐工们面面相觑,手里的乐器差点掉地上。禁军棒小伙们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圆。周墨宣眼前一黑,扶着高台的栏杆才没栽下去——竖子!竖子啊!国之重器!破邪战歌!第一句就是“别嘚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江屿白可不管这些,他完全进入了状态,感觉回到了穿越前直播间喊麦的“高光”时刻。他猛地一挥手,气势十足地吼出第二句:

“爷爷教你唱忐忑——!”

这一句更是石破天惊!“忐忑”?唱?还爷爷教你?台下已经有几个胆小的太学生开始腿肚子转筋了。乐瑶站在乐工队伍前面,拼命咬着嘴唇才没笑出声,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都愣着干嘛?唱啊!”江屿白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台下,“拿出你们刚才求雨喊‘Yo~check the water now’的劲儿来!声音要大!气势要足!脸皮要厚!来!跟着我!”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洪荒之力,把魔改版《忐忑》的核心战吼吼了出来:

“啊~哦!”

“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这一连串毫无逻辑、鬼哭狼嚎般的音节,被他用近乎嘶吼的方式喷薄而出!调子七拐八绕,忽高忽低,时而尖锐如针,时而低沉如牛吼,完美复刻了神曲《忐忑》那让人灵魂出窍的魔性精髓!

整个明伦堂大院,死寂一片。只有江屿白那破锣嗓子吼完后的余音,在细雨中袅袅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震撼。

周墨宣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指着江屿白,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你…此乃战歌?此乃…魔音灌耳!有辱斯文!有辱…”

“周老!您不懂!”江屿白从石头上跳下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可能是汗水),“要的就是这效果!这叫‘精神污染’!呸,这叫‘以毒攻毒’!您想想,北狄那破鼓是不是听着就让人心烦意乱,头晕眼花?咱这歌,比它更乱!更邪乎!咱的兵听着,就当提神醒脑的号子,越唱越精神!敌人的鼓手听了呢?他脑子里的节奏是不是得跟着咱这调子跑?他一跑偏,那破鼓的邪术不就破了?!”

他这番歪理邪说,配上他那信誓旦旦、唾沫横飞的表情,居然让暴怒边缘的周墨宣噎了一下。老学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好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歪理?

乐瑶适时上前一步,忍着笑,声音清脆:“周老,江大人所言…虽…奇特,但细听此律,其核心音程跳跃极大,转折突兀,确能扰乱心神。若辅以简单有力的战吼节奏…”她指了指江屿白誊抄的乐谱后面,“您看,江大人后面还配了词:‘大刀长矛手中握!送你回老家炕上坐!’此句节奏铿锵,若由将士齐声吼出,威势定不弱于金鼓!”

周墨宣皱着眉,凑过去看那狗爬一样的字迹。果然,在那一堆“啊哦诶”的鬼画符下面,跟着两句还算像人话的词,旁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箭头,标注着“重音!吼出来!”。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艰难地进行着思想斗争。最终,对前线将士的担忧压倒了对“斯文体统”的执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但依旧板着脸:“哼!词句粗鄙!韵律…勉强可用!乐瑶!速速按此…此谱,教会乐工!再传唱于这些…种子!”他嫌弃地指了指那二十个还在懵逼的禁军棒小伙。

“得令!”江屿白瞬间满血复活,对着台下大手一挥,“兄弟们!别害羞!跟我学!北狄蛮子别嘚瑟——预备——起!”

这一次,在乐瑶的示意下,几个胆子大的乐工,尝试着用唢呐和鼓,小心翼翼地跟上了江屿白那魔性的调子。尖锐的唢呐声和沉闷的鼓点一加入,那“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的调子,瞬间拥有了穿透云霄、直击灵魂的威力!

太学生们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禁军棒小伙们脸憋得通红,想笑又不敢笑,想唱又张不开嘴,表情扭曲得像便秘。

“唱啊!怕什么!想想前线被那破鼓声折磨的兄弟!你们是在救命!”江屿白跳下高台,像个教官似的在队列前走来走去,唾沫横飞,“声音大点!表情凶点!想象对面就是敲鼓的北狄巫师!用你们的歌声!震碎他的鼓!震聋他的耳朵!送他回老家热炕头!”

或许是“救命”二字刺激了神经,或许是江屿白那极具煽动性(或者说不要脸)的鼓动起了作用,一个站在前排、长得五大三粗的禁军小伙子,猛地一跺脚,豁出去了似的,扯着脖子跟着吼了出来:

“北狄蛮子别嘚瑟——!”

声音粗犷,虽然跑调跑到姥姥家,但胜在气势足!像头被激怒的公牛!

这一嗓子,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爷爷教你唱忐忑——!”旁边另一个小伙子也吼了出来,脸红脖子粗。

“啊~哦!” “啊~哦诶!” 更多的人开始尝试,声音参差不齐,鬼哭狼嚎,魔音穿脑。

唢呐手被这氛围感染,腮帮子鼓得像蛤蟆,吹得更加卖力,调子更加“忐忑”。鼓手也抡圆了膀子,“咚咚咚”敲得震天响。

整个明伦堂大院,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型的、群魔乱舞的、跑调版的《忐忑》合唱现场!几十个大老爷们扯着脖子“啊哦诶”,声音混杂着尖锐的唢呐和沉闷的鼓点,在细雨中翻滚、碰撞,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既悲壮又极其滑稽的声浪!

周墨宣站在高台上,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他死死抓着栏杆,指关节都泛白了。那魔音如同实质的针,狠狠扎着他的耳膜和神经。他几次想开口喝止,但看到台下那些憋红了脸、努力吼唱的士兵,想到前线的危局,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最终,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这“有辱斯文”的场面,肩膀可疑地微微耸动——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那魔音震得发抖。

乐瑶站在一旁,看着这混乱又充满原始力量的一幕,再看看高台上周墨宣那僵硬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她拿起笔,在随身的小本子上飞快记录着:“…破邪战歌初成,其律诡谲奇崛,闻之气血翻腾…虽…有伤大雅,然,或可收奇效…”

混乱的合唱中,江屿白也没闲着。他溜达到院子角落,那里放着福顺刚刚抬过来的、装着“充电石”的乌木箱子。他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飞快地抓起两块石头,塞进自己怀里,又拿起一块最大的,贴在那部放在箱子上、屏幕依旧闪烁着红绿光芒的手机背面。

“兄弟,再坚持坚持!给力点!分析不能停啊!”他低声念叨着。

手机接触到冰冷的石头,屏幕猛地亮了一下!

【能量波动…滋滋…检测到外部充能矿石…品质:优!】

【反制韵律模型优化完成!】

【建议实战应用:群体齐吼核心战吼部分(“啊哦诶”段)制造混乱音场,接续战吼歌词(“大刀长矛…”段)提振士气,形成节奏碾压!】

【警告:该韵律对演唱者…精神稳定性要求较高…慎用…(⊙_⊙)?】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嘹亮、更加整齐(相对而言)的吼声从队列中爆发出来!在乐瑶的指挥下,那二十个“种子教官”终于勉强找准了“大刀长矛手中握!送你回老家炕上坐!”这两句相对简单的战吼节奏,吼得震天响!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狠劲儿!

这整齐划一、充满力量的战吼,瞬间压过了混乱的“啊哦诶”,让整个合唱听起来居然…有了那么点气势?!

江屿白眼睛一亮!有效果!他刚想欢呼,眼角余光却瞥见手机屏幕边缘,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芒,在手机与那块最大的“充电石”接触的地方,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手机屏幕依旧是红绿闪烁,那块黑石头也毫无异样。

“眼花了?”江屿白嘀咕了一句,没太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这群“魔音军团”尽快送上前线。

“好!停!”江屿白跳上旁边的石墩子,用力拍手,止住了这足以让周墨宣折寿十年的合唱。“兄弟们!练得不错!有那味儿了!记住!上了战场,听到北狄那破鼓声,甭管多难受,别慌!扯开你们的破锣嗓子!给老子吼起来!用咱们的‘忐忑’神曲!冲垮他们的节奏!吼完就接‘送你回老家’!边吼边冲!明白了吗?!”

“明白!”二十个棒小伙吼得脸红脖子粗,虽然眼神里还带着点“这玩意儿真能行?”的茫然,但气势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好!很有精神!”江屿白满意地点头,感觉自己像个传销头子。“现在,自由练习!互相伤害!啊不,互相磨合!乐司官!麻烦您再给他们紧紧弦儿!周老…”他扭头看向高台上依旧背对着众人的周墨宣,声音带着点讨好,“您看…这效果…还行吧?”

周墨宣缓缓转过身。老脸依旧板着,但眼神复杂。他看了一眼台下那群喘着粗气、眼神却亮了不少的士兵,又看了一眼江屿白怀里露出的、依旧在闪烁的手机一角,最终,目光落在乐瑶记录的小本子上。他沉默了几秒,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嗯。”

算是…勉强认可了?或者,是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表达他此刻万马奔腾的内心?

他走下高台,没理会江屿白,径直走到乐瑶身边,拿起她的小本子翻看。看着上面记录的“其律诡谲奇崛”、“闻之气血翻腾”、“或可收奇效”等字眼,老学究的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放下本子,用一种近乎悲壮的语气,对乐瑶低声吩咐道:“乐司官,此律…此歌…虽…不登大雅之堂。然,军情如火!你…你亲自带队!带上最好的唢呐手和鼓手!还有这些…种子!”他指了指那二十个棒小伙,“即刻…即刻启程!赶赴北境!将此…此‘破邪战歌’,传遍三军!”

乐瑶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凝重,深深一礼:“乐瑶领命!定不负所托!”

周墨宣点点头,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快去准备。他抬头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雨丝飘落在他的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他低声喃喃,像是在问乐瑶,又像是在问自己:

“此去…凶险万分。北狄既有此邪术,军中必有高人。尔等…千万小心。莫要…莫要歌未传至,人先…”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乐瑶心中一凛,郑重点头:“周老放心!乐瑶省得!”

看着乐瑶匆匆离去的背影,周墨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感觉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累过,身体累,心更累。从“雨神”到“魔音监制”,这身份的转换太过刺激。

江屿白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那块最大的黑石头和手机,脸上带着点邀功的谄笑:“周老,您看我这‘兄弟’…还有这石头…功劳不小吧?您说前线要是靠这歌打了胜仗,我这‘法器’…是不是也算国之重器了?能不能…申请点研究经费啥的?或者…批个条子,让工部给做个结实点的外壳?这老掉牙的,我怕它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墨宣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住江屿白,还有他手里那部怎么看怎么邪门的“法器”和那块黑黢黢的石头。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外壳,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疲惫和忧虑被一种深沉的探究和疑虑取代。

“竖子…”周墨宣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你这‘法器’…究竟…从何而来?此等奇技淫巧…闻所未闻!还有这石头…何以独独对此物…有此奇效?”

他缓缓抬起手,布满皱纹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直直指向江屿白怀里那部依旧闪烁着微光、仿佛在无声嘲笑着这个古老王朝的…手机。

冰冷的雨丝飘落在江屿白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因为周墨宣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探照灯,把他从里到外照了个通透!尤其是那根指向他怀里手机的手指,简直比战场上北狄的长矛还让他心头发毛。

“呃…这个…那个…”江屿白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坦白?说这是几千年后的科技结晶?怕不是下一秒就被当成妖孽架火烧了!装傻?看老学究这刨根问底的架势,明显糊弄不过去啊!

“周老!天地良心!”江屿白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切换成“痛心疾首”模式,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次有七分是真吓的),“这‘兄弟’…它就是个可怜娃啊!您知道它怎么来的吗?是…是我祖传的!对对对!祖传的!”他灵光一闪,开始胡诌,“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据说是前朝天工院扫地打杂的!临走前,天工院不是遭了雷劈失火吗?他就从废墟里扒拉出这么个黑疙瘩,还有几块这石头!说是啥‘天外奇物’,有缘者得之!我们家一直当传家宝供着,传到我这儿…嘿!前些日子我摔了一跤,脑袋磕门槛上,醒来就发现…它…它居然亮了!能显字儿了!您说神不神?”

他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手机和石头往周墨宣眼皮底下凑,试图用“祖传”、“天工院”、“天外奇物”、“脑袋磕门槛”这种半真半假又带着点神秘色彩的说辞蒙混过关。心里疯狂祈祷:祖宗啊!给点力!千万别这时候死机或者弹个“电量不足”出来!

手机屏幕很争气地闪烁着稳定的绿光,上面还停留着【反制韵律模型优化完成】的字样,显得格外“专业”和“无辜”。

周墨宣紧锁着眉头,布满皱纹的老脸在细雨中显得更加阴沉。他那双阅尽典籍、洞察世事的眼睛,死死盯着江屿白那张写满“真诚”和“后怕”的脸,又扫过那部造型古怪的“黑疙瘩”和旁边不起眼的石头。

前朝天工院?雷劈失火?天外奇物?脑袋磕门槛就激活了?

这说辞…漏洞百出!简直荒谬绝伦!

可…这“法器”展现出的种种神异:记录影像、解析韵律、甚至…间接“求”来了雨?还有那石头,确实独独能滋养此物…这一切,又无法用常理解释。

老学究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江屿白的眼睛上,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细雨落在青石板上的沙沙声。

江屿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后背的冷汗湿透了内衫。他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副“我祖坟冒青烟才捡到宝”的傻缺表情,心里已经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把江屿白压垮时,周墨宣紧抿的嘴唇终于动了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哼!前朝天工院…扫地打杂…祖传…天外奇物…”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江屿白的“供词”,每个词都咬得极重,充满了浓浓的不信和讥诮。

完了!江屿白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糟。这老狐狸根本不信!

然而,周墨宣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厉,甚至带着一丝警告:“江屿白!老夫不管你这‘法器’是祖传还是天降!更不管你脑袋磕的是门槛还是南墙!你给老夫听清楚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那股属于太学首席史官的凛然威压再次爆发出来,雨水似乎都在他身周避让:“此物之能,关乎国运!更系前线万千将士性命!若因你保管不善、肆意妄为,致使此物损毁,贻误军机…”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冷得像冰,“老夫拼着这身功名不要,也要奏请陛下,治你一个…祸国殃民之罪!到时,莫怪老夫…言之不预!”

不是追问来历,而是警告!是给这“法器”的重要性定调子!是给他江屿白脖子上套枷锁!

江屿白先是一愣,随即心头狂喜!过关了!虽然被扣上了“保管不善就掉脑袋”的大帽子,但至少…来历问题暂时糊弄过去了!他连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是是是!周老教训的是!您放心!这‘兄弟’就是我的命!人在机在!机亡人亡!我睡觉都抱着它睡!绝不让它有半点闪失!”

他拍着胸脯保证,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怀里揣的是传国玉玺。

周墨宣看着他这副惫懒又滑头的模样,重重地哼了一声,终究没再说什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滚吧!看好你的‘命’!前线若有捷报…哼,再说!”

说完,他不再看江屿白,背着手,佝偻着腰,缓缓走进了细雨中,那背影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忧虑。太学这摊子“魔音”后续,还有得他收拾。

看着周墨宣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江屿白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老虎嘴里拔了颗牙,腿肚子都有点发软。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低头看向怀里那部依旧安静闪烁的手机,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冰冷的屏幕:

“兄弟啊兄弟,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再这么搞几次,哥们儿没被北狄的鼓震死,也得先被周老头吓死!”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对他的抱怨毫无反应,只有一行小字在角落闪烁:【能量稳定…待机中…(。-w-)zzz】

江屿白:“……” 行吧,您老睡您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和那几块珍贵的“充电石”重新揣好,贴着胸口放稳当。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接下来,就是等。等乐瑶带着“魔音军团”奔赴前线,等那首鬼哭狼嚎的《忐忑》战歌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或者,一败涂地。

希望是前者吧。江屿白默默祈祷,不然周老头回来,第一个就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太学里,被魔音洗礼过的学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和世界观崩塌后的茫然。江屿白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己那位于冷宫旁的旧档库走。

刚走到离库房不远的一处僻静回廊,一阵压抑的、刻意放轻的争执声,顺着潮湿的风飘进了他的耳朵。

“…信号!刚才那蓝光!绝对是高阶能量波动!错不了!”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异域口音的男声,语气急促而兴奋。

“闭嘴!巴图尔!你想害死我们吗?”另一个更加低沉、警惕的声音斥责道,“看清楚地方!这里是皇宫!那光一闪就没了!谁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信号就暴露?愚蠢!”

“可祭司大人说过!那‘钥匙’的波动独一无二!只要出现,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叫巴图尔的男子争辩道。

“够了!”低沉声音打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我们的任务是潜伏!是收集情报!不是节外生枝!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回去!再敢妄动,按叛徒论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被强行拽走了。

蓝光?高阶能量波动?钥匙?

江屿白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瞬间想起了在明伦堂大院,手机接触那块大石头时,那一闪而逝的、被他以为是眼花的幽蓝色光芒!

不是眼花!

有人看到了!而且…听起来像是…北狄的探子?!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比刚才被周墨宣审视时更甚!他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的手机和石头,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廊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昏暗的雨幕中,回廊尽头空空如也,只有被风吹动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摇曳晃动的光影。刚才说话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地上几行被雨水迅速冲刷变淡的、杂乱泥泞的脚印,证明刚才并非幻觉。

江屿白靠在冰冷的柱子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雨丝打在他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低头,看向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胸口,那里藏着能“充电”的石头和那部要命的手机。

一股巨大的、被毒蛇盯上的危机感,如同这深秋的冷雨,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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