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捧着手机，对着试验台上那块暗沉的本源石，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干巴巴地发飘：
“石头祖宗…您老…想听点啥？”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本源石安安静静地躺在绒布上，灰扑扑的表面毫无光泽，仿佛只是一块最普通的顽石，对江屿白的“谄媚”无动于衷。
周墨宣额角的青筋蹦了一下。他强忍着把这竖子连同他那不着调的手机一起丢出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竖子！收起你那副蠢相！乐瑶！准备基础音阶！从宫音开始！依次测试！江屿白！开启你那法器！记录声波反馈！一丝波动都不可遗漏！”
乐瑶立刻行动起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一组校准好的、代表最基本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的特制青铜音叉按顺序排好。
“宫音，基础频率。” 乐瑶拿起第一根音叉，声音带着点紧张，手腕稳定地一敲。
“叮——”
清脆、稳定、带着标准共振的音波扩散开来。
江屿白连忙将手机录音孔对准石头，屏幕上复杂的频谱分析软件开始运行，绿色的线条平稳跳动。
周墨宣屏息凝神，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石头，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本源石…毫无反应。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记录：宫音，标准频率，无显着反应。” 周墨宣沉声道，乐瑶立刻在厚厚的记录簿上奋笔疾书。
“商音。” 乐瑶换下一根。
“叮——”
频率稍高，音色略显清亮。
石头…依旧稳如老狗。
“记录：商音，无反应。”
“角音…”
“徵音…”
一连四个基础音阶敲完，试验台上的本源石纹丝不动，连点灰都没震下来。江屿白举手机的手都酸了，忍不住小声嘀咕：“祖宗…您这耳朵…挺挑啊？基础款都看不上？”
“噤声！” 周墨宣低斥，但眉头也锁得更紧了。难道他们对这石头“情绪化”的猜想是错的？
“羽音！” 乐瑶敲响了最后一根基础音阶音叉。
“叮——”
这是五音中频率最高、也最清越的一音。
就在音波触及石头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颤鸣，竟从石头内部传了出来！如同沉睡的琴弦被轻轻拨动！
与此同时，江屿白手机屏幕上的频谱图猛地一跳！代表能量波动的曲线瞬间拔高了一小截！
“有反应了！” 乐瑶惊喜地低呼。
周墨宣眼中精光爆射，一步跨到试验台前，几乎把脸贴到了石头上：“羽音！高频羽音！它偏好高频！” 他立刻下令，“乐瑶！持续羽音！加大振幅！江屿白！盯紧数据！”
乐瑶立刻拿起那根羽音音叉，深吸一口气，用更大的力道，更稳定、更持久地敲击！
“叮——叮——叮——”
清脆高亢的羽音连绵不绝！
“嗡嗡嗡……”
石头内部的颤鸣声也随之变得清晰、连贯起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精密的金属簧片在高速振动！手机屏幕上的能量波动曲线稳定地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
周墨宣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记录！羽音！高频！稳定激发！能量反应…中！”
他话音未落，乐瑶敲击的手腕因为持续用力，微微酸了一下，敲击的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次停顿？
“嗡…滋啦！”
石头内部的颤鸣声也跟着卡顿了一下，发出一声类似信号不良的杂音！
能量波动曲线瞬间跌落！
“节奏！节奏乱了！” 江屿白盯着手机屏幕大叫。
周墨宣脸色一变：“乐瑶！稳住！”
乐瑶赶紧调整，重新找回稳定节奏。
“嗡嗡嗡……” 石头的颤鸣才又稳定下来。
“它…它还挑节奏？！” 江屿白目瞪口呆。这祖宗不仅挑频率，还挑演奏者的手稳不稳？！
周墨宣看着重新稳定下来的能量曲线，表情复杂地点点头：“…确…确有其事。” 他看向那块石头的眼神，已经从研究珍稀材料，变成了伺候难缠祖宗。“记录！羽音高频，需稳定节奏！容错…极低！”
基础音阶测试完，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周墨宣的“声律档案库”野心勃勃，要求覆盖尽可能多的音律组合。于是，音律院实验室的画风，开始朝着不可控的魔幻深渊一路狂奔。
乐瑶作为主力“歌手”，成了最辛苦的人。
古琴？上！
乐瑶端坐琴前，指尖流淌出舒缓的《高山流水》。琴音清雅，意境悠远。
本源石：“嗡……”（稳定，能量波动中等）
记录：古琴，舒缓曲，反应良好。
玉笛？上！
乐瑶吹奏一曲欢快的《百鸟朝凤》，笛声清脆跳跃，生机盎然。
本源石：“嗡嗡嗡！”（反应活跃，能量波动明显增强）
记录：玉笛，欢快曲，偏好明显。
编钟？上！
乐瑶敲击一组空灵的编钟旋律，如同天外仙音。
本源石：“嗡……叮……”（颤鸣中夹杂着类似编钟的回响，能量稳定且纯净）
记录：编钟，空灵曲，共鸣极佳！
周墨宣看着记录，捋着胡子，微微点头。看来这石头祖宗，品位偏向高雅正统？
然而，这个结论很快就被打破了。
为了测试极限，江屿白贡献出了他压箱底的“法器”——手机外放功能（虽然音质感人）。
“来来来！试试这个！摇滚不死！” 江屿白贼兮兮地翻出手机里仅存的几首穿越前下载的、节奏强劲的电子摇滚乐，音量调到最大！
“动次打次！咚咚锵！耶耶耶——！”
震耳欲聋、充满电子合成器和强烈鼓点的噪音瞬间炸响！整个实验室仿佛变成了迪厅！
周墨宣和乐瑶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魔音”震得脸色发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再看试验台上的本源石——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到刺耳的尖鸣猛地从石头内部爆发出来！不是稳定的颤鸣，而是充满了暴躁和抗拒的嘶鸣！同时，石头表面那些不起眼的孔洞里，竟然瞬间喷出几缕肉眼可见的、细微的灰黑色粉尘！
手机屏幕上的能量波动曲线如同疯了一样，瞬间冲顶！然后剧烈地上下乱窜！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关了！快关了！” 周墨宣被那尖鸣和粉尘呛得连连咳嗽，怒吼道。
江屿白手忙脚乱地关掉音乐。
噪音消失，石头的尖鸣才渐渐平息，但依旧发出低沉的、带着余怒的“嗡嗡”声，表面的粉尘慢慢回落。能量曲线也缓缓下降，但波动依旧剧烈。
记录：强烈噪音（摇滚乐），剧烈排斥！能量紊乱！伴有…喷粉现象？（待确认）
周墨宣看着那几缕灰黑色粉尘，脸都绿了：“竖子！你…你想拆了这石头祖宗吗？！”
江屿白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就是想看看它的承受极限嘛…谁知道它这么讨厌摇滚…”
乐瑶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这…这喷出来的是什么？不会有毒吧？”
周墨宣皱着眉，小心地用银勺收集了一点飘落在绒布上的粉尘，凑到眼前仔细观察，又闻了闻（被呛得打了个喷嚏）：“似…似石粉？并无异味。应是剧烈排斥时…自身震荡所致？” 他也不敢确定，但至少说明这祖宗脾气是真的大，惹急了会“自残”！
接下来的测试，更加“群魔乱舞”。
为了穷尽可能性，周墨宣甚至允许（或者说被迫同意）江屿白贡献出他那堆“厨房打击乐”创意。
瓷碗？敲！
“叮叮当当！” 乐瑶拿着勺子，敲击一组大小不同的瓷碗。
本源石：“嗡…噗！”（一声类似放屁的闷响后，颤鸣微弱，能量低落）
记录：无序清脆敲击，微弱排斥，效力低下。
铜盆？敲！
“哐！哐！哐！” 沉闷的响声震得人脑仁疼。
本源石：毫无反应。（彻底装死）
记录：低频重击，无反应，疑似“关机”？
江屿白看着记录，摸着下巴：“啧，这祖宗…还挺有格调？只认高雅乐器？厨房用具直接拉黑？”
周墨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少废话！继续！试试人声！”
人声？
乐瑶和周墨宣面面相觑。让他们对着石头唱歌？
江屿白眼睛一亮，自告奋勇：“我来！祖宗！听好了！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嘿嘿！参北斗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嘿嘿嘿哟嘿嘿！”
他扯着破锣嗓子，吼起了穿越前的“神曲”《好汉歌》，荒腔走板，气势全靠音量撑。
实验室里回荡着他五音不全、豪迈（鬼哭狼嚎）的歌声。
本源石：“……”
毫无反应。仿佛在表达一种无声的蔑视。
手机能量曲线：一条毫无波澜的死线。
记录：人声（跑调豪放派），无反应，疑似…嫌弃？
江屿白唱得脸红脖子粗，换来一片死寂，尴尬地挠挠头：“呃…看来它不喜欢我的嗓音…”
周墨宣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够了！竖子！休要再胡闹！乐瑶！你来！唱段清平调！”
乐瑶被点名，俏脸微红，但还是清了清嗓子，对着石头，用清丽婉转的嗓音唱起了李白的《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歌声甜美，字正腔圆。
本源石：“嗡……”（极其微弱的颤鸣，几乎不可闻）
能量曲线：微微波动了一下。
记录：人声（清丽女声），微弱反应。
乐瑶唱完，本源石那点微弱的反应也消失了。她有些失望地看向周墨宣。
周墨宣眉头紧锁，看着记录簿上越来越厚、也越来越复杂的记录条目。宫商角徵羽、古琴、玉笛、编钟、摇滚乐、瓷碗、铜盆、跑调神曲、清丽女声…
这石头的“歌单”偏好，简直毫无规律可循！或者说，规律就是…它只认最纯粹、最稳定、最符合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和谐”韵律？
实验室里陷入了僵局。乐瑶累得手指发酸，嗓子也有些哑了。江屿白举着手机，胳膊都快没知觉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周老！”
“摩大师！周老正在做要紧实验，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摩诃耶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惶恐？
周墨宣被打断思路，有些不悦，但听出是摩诃耶，还是沉声道：“让他进来。”
实验室门被推开，摩诃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那标志性的卷曲胡子似乎更卷了，而且…根根炸起？如同被雷劈过一样！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宽大的僧袍都有些凌乱。
“周老！周老！大事不好！” 摩诃耶冲到周墨宣面前，也顾不上行礼了，指着自己的胡子，声音都在发颤，“您看！您看我这胡子！”
众人这才注意到，摩诃耶那精心打理的卷曲胡子，此刻不仅根根炸起，末梢部分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黄色！空气中甚至弥漫开一丝淡淡的…糊味？
“这…这是怎么了？” 乐瑶惊讶地问。
“是…是那‘安魂曲’！” 摩诃耶哭丧着脸，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方才…我在禅房静坐…为求心境澄明…便…便播放了乐姑娘赠予我的那卷‘安魂曲’磁带…”
乐瑶录制了几份不同版本的安魂曲在特制的磁带上，送给摩诃耶帮助他稳定“韵律敏感失调”的症状。
“起初…效果极佳！心神宁静…” 摩诃耶心有余悸地比划着，“可…可不知为何！磁带放到后半段…声音…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低沉！沉重！如同…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闷雷！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描述的，正是乐瑶为了测试而录制的、用低频“大地脉动”音律激发出的、琥珀色对应的那段霸道催眠安魂曲！
“我…我感觉不对！想关掉…可身体…却像被那声音粘住！动弹不得！” 摩诃耶脸上露出恐惧，“然后…我就感觉…我的胡子…我的胡子根根竖起！发烫！像…像要烧起来一样！”
他指着自己焦黄的胡子末梢：“您看！就是那时烫的！若非…若非老衲…呃，小僧我拼尽全力，念诵护体真言，强行挣脱…只怕…只怕这头胡子都要保不住了！”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试验台上那团散发着沉郁气息的琥珀色！
低频音律…霸道安眠…效力延迟…
摩诃耶的遭遇，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周墨宣脑海中所有的迷雾和侥幸！
这低频所制之糖（或者说其对应的音律），其效力之诡异霸道，远超他们的想象！不仅能让人沉睡，甚至…能引动生物体内的能量（或者说毛发静电？）产生灼烧效果？！
这已经超出了“助眠”的范畴！这简直是…音律攻击！
周墨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看向江屿白，声音因为后怕而嘶哑：
“竖子！昨日…昨日陛下所食之糖…是…是何频率所制？！”
江屿白也被摩诃耶焦糊的胡子吓得魂飞魄散，闻言一个激灵，连忙翻看记录：“是…是安神！银辉的！中频安神！不是低频！周老！我保证！给陛下的绝对是安神糖！”
周墨宣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幸好！幸好昨日献的是安神糖！若是这低频琥珀糖…陛下在金銮殿上突然沉睡，或者胡子冒烟…
那画面，周墨宣想都不敢想！绝对是诛九族的大祸！
摩诃耶还在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焦糊的胡子，嘴里念念有词：“佛祖保佑…佛祖保佑…那可怕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乐瑶看着自己记录簿上关于低频“大地脉动”的那一页，小脸煞白，手指微微颤抖。她终于彻底理解了周老建立“声律档案库”的紧迫性和…危险性！
江屿白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看向周墨宣：“周…周老…咱们这‘歌单’…还…还建吗？”
周墨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那块暗沉的本源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狂热，有忌惮，更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沉重。
“建！”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非但要建！更要快！更要详实！更要…万分谨慎！”
他指向那团琥珀色的，如同指着洪水猛兽：“尤其这低频之效！列为最高禁忌！非经老夫亲自许可，任何人不得再尝试激发！所有相关记录，单独封存！加密！”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摩诃耶、脸色发白的乐瑶、以及一脸“我差点成为弑君罪人”的江屿白，沉声道：
“此石之力，已非‘奇物’二字可概！它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是福泽！用岔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便是滔天大祸！从今日起，音律院所有关于本源石的研究，提升至最高密级！参与人等，需立下重誓！不得外泄分毫！”
实验室里的气氛，因为摩诃耶的意外和周墨宣的重誓，变得前所未有的压抑和肃杀。
给石头建歌单，不再是一个荒诞的科研项目，而是一场容不得半点差错的…生死游戏。
江屿白看着那块灰扑扑的石头，又看看摩诃耶焦黄的胡子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祖宗…它听的哪是歌啊？它是在挑选能引动什么级别灾难的“咒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