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石午阳毫不犹豫地婉拒封爵、明确表态追随李过的立场，虽然让他对直接掌控这支新兴力量的期待落空，但也让悬着的心重重放下。
至少，石午阳答应了出兵！
而且是追随李过——这位在大顺旧部中威望极高、也是他目前最能倚重的力量之一！
这就足够了！只要李过能够顺利整合力量，大局尚有转圜之机！
堵胤锡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挤出一丝疲惫而复杂的笑容： “石将军深明大义，以天下苍生为念，以抗清大局为重，本抚……敬佩之至！追随李过将军，亦是正途！李将军忠勇无双，乃国之柱石，定能领袖群伦，力挽乾坤！有将军此诺，湖南……尚有生机！”
洞府内，沉重的气氛并未消散，但目标已然明确。
...
子夜时分的野人谷，喧嚣散去，只余下寒风的呜咽和远处营寨内零星的梆子声。
堵胤锡、袁宗第等人已被安置在收拾干净的临时客房歇息，
但沉重的湖南军情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石午阳引着马老歪、王老六、王德发、柳无晦、刘魁、孙德胜等核心将领，后面还跟着郝摇旗这位大哥，一起送完堵公等人入住后，穿过寒风凛冽的谷地，回到了银矿洞洞府。
银矿洞府内，撤去了婚宴的桌椅，洞壁上重新揭开的石板地图和粗糙的沙盘再次占据主导。
几盏松明火把插在壁缝里，跳跃的火光将洞壁上的鄂西北、湘西、川东地形图照耀得忽明忽暗，也映照着围拢在沙盘周围将领们凝重疲惫的脸庞。
浓郁的肉香酒气尚未散尽，与松脂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紧张的氛围。
郝摇旗不愿意去住客房，一进洞府后，那股子草莽豪气似乎也被旅途劳顿和酒意冲淡了不少，更多的是对即将讨论话题的漠然。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硕大的身躯径直走向洞府深处那张属于石午阳的、铺着兽皮的简陋木床，重重地将自己砸了上去，震得洞壁似乎都抖了抖。
“呼……老弟，你们商量军国大事，老子不掺和了！老子那些兄弟，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有个窝，再让他们去填湖南那个无底洞？老子不干！”
他瓮声瓮气地甩下一句，随即，震耳欲聋、仿佛能掀翻洞顶的鼾声便如雷鸣般响了起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鼾声像一道无形的分割线，将郝摇旗和他的部队直接剥离出了即将展开的出征序列。
石午阳看着床上大哥那毫无形象、酣然入睡的魁梧汉子，最终化作一丝无奈的认同。
郝大哥说得对，他的人马刚刚安定下来，再投入湖南那个血肉磨盘，确实强人所难。
而且...郝大哥部坐镇房县，也是野人谷的屏障，让他能稍微安心地带兵南下。
“也好，”
石午阳低声自语了一句，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坐的护国军将领，
“郝帅有郝帅的难处。我们议我们的！湖南崩坏，李过将军已在夔州、施州集结！方才我已向堵军门承诺，护国军必追随李过将军，出兵湖南！军情如火！现在，议一议，我们出多少人？带哪些营？”
此言一出，洞府内气氛瞬间紧绷！
连郝摇旗那震天的鼾声似乎都成了背景噪音。
王德发脸上还带着点宿醉的微红，但眼神已恢复清明，迅速梳理着家底：
“司令，目前俺们护国军主力：101营至106营，除103赵竹生所营以外，皆为满编，每营约五千左右，装备尚可。其中俺的102营驻防葫芦口至东西纵深，赵书生的105营人能少点，目前暂为两旅，主要负责一些谷内治安及分散驻守在谷内要隘，约两千来人。107营的柳将军是新整编不久，以房县降军及部分完训的新训兵为基干，约一千五百人，尚需锤炼。108营孙将军所部，约两千二百人。109营……尚为空额。因为往房县那边调拨了两万青壮，目前新训营尚有不到三千人。”
这串数字报出来，在场将领心中都飞快地盘算着。
护国军看似总兵力不少，但摊子铺开了，相对精锐一点的，就是那五个满编营！
“出兵少了，在湖南那就是添油！李过将军在堵军门面前说话少点分量！”王老六第一个沉不住气，粗声道，
“要去，就得带去能顶事儿的硬骨头！我看，咱106营必须去！再加上102营和刘魁老哥的104营，合上孙老哥的108营，凑个两万出头！这才能在李阎王面前直起腰杆，打硬仗！”
王德发手搓着下巴上的硬须，接着说道：“老六说得在理！兵少了没军威！102营是绝对主力，俺也得去！”
王德发的102营大部是石子营的老底子，一直在守谷，请战愿望很是强烈！
孙德胜作为新降将领，此刻更是急于表现自己的忠诚和麾下的价值，连忙抱拳：“将军！末将愿率108营追随将军南下！虽是新编之军，但弟兄们感念将军收留之恩，必效死力！”
他语气恳切，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马老歪站在一旁，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疙瘩。
听着同僚们争相请战，他几次想为自己所领的103营开口请战，却又强压下去，他习惯了一切听从石午阳的安排。
石午阳听众人议论了一会后，这时开口了:“这样，王哥！你的102营不能动，还有老马哥的103营也不动。”
王德发跟随石午阳从洛阳城开始就一直冲锋陷阵，听到石午阳又不让他动一下，心里不禁感到有点憋屈，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一步跨到沙盘前，指着野人谷的位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司令！每次...！每次都是这样！你们出去砍人吃肉，就留俺守家看门！从山海关开始就是这样！这回打湖南，那可是大场面！李阎王的忠贞营啊！多少英雄豪杰！凭什么又是要俺留守？！”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沙盘边缘：“谷北有郝帅坐镇房县，是俺们的一大屏障！葫芦口工事这些年层层加固，固若金汤！103营老歪守谷内也绰绰有余！再加上赵书生、柳先生都在，让俺带102营去！俺老王不怕死！俺也想为护国军，为大明朝，在湖南战场上挣一份军功！”
王德发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渴望，甚至带着一丝被压抑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