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雨打边城烽火隐
寒川关的春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清晨还透着几分暖意的天光，转眼就被铅灰色云层压得沉沉的，细密的雨丝斜斜打在玄铁石城墙上，顺着城砖缝隙蜿蜒而下，在墙根汇成浅浅的水洼，映着城楼上飘动的“萧”字大旗。
萧彻站在东门箭楼，指尖拂过城墙上新补的青灰，那是昨日刚让工匠修缮好的缺口。雨丝打湿了他的玄色劲装，衣摆贴在腰间，露出里面半旧的深蓝色腰带——那是苏雪用她陪嫁的丝线混着粗麻织的，比寻常腰带结实三倍，此刻正稳稳系着他的断云剑。剑鞘上的铜饰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他眼底的沉凝。
“将军，南城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来了支商队，要进关交易。”斥候小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促。他手里攥着一张湿漉漉的通关文牒，雨水顺着纸边滴落，在地面晕开小小的墨痕，“带队的是个叫胡老三的商人，说带了些江南的丝绸和茶叶，还有……北境的皮毛。”
萧彻回头，接过通关文牒。指尖触到纸张的凉意，他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目光停在“北境皮毛”四个字上。寒川关开放互市才不过十日，寻常商队绝不会贸然涉足北境货源，更何况带队的胡老三，他隐约记得是三年前在雁门关倒卖过军粮的奸商，后来被他下令驱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让陈猛带五十人去南城门，仔细检查商队的货物，尤其是皮毛捆里，别放过任何缝隙。”萧彻把通关文牒递回给小李，声音压得很低，“告诉陈猛，若发现异常，先扣下商队，别打草惊蛇。”
小李应声跑下箭楼，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雨幕里。萧彻重新望向城外，雨丝中的官道像一条灰黑色的绸带，远远延伸到天际，隐约能看到一队车马的影子正朝着关城而来。他握紧了腰间的断云剑，指腹摩挲着剑柄上苏雪缠的布条——那布条里还裹着一小块暖玉，是去年她从父亲的旧箱底翻出来的，说能安神辟邪，此刻正贴着他的掌心，传来淡淡的暖意。
“又在想什么？雨这么大，也不知道披件披风。”
熟悉的声音从箭楼入口传来，萧彻回头，只见苏雪撑着一把油纸伞，提着食盒站在那里。淡紫色的襦裙外罩了件浅青色的夹袄，裙摆沾了些泥点，显然是从城西的田埂过来的。她看到萧彻肩头的雨水，快步走过来，把伞递到他手里，又从食盒里拿出一个裹得严实的布包：“刚从流民棚那边过来，老周叔蒸了些玉米饼，我给你带了两个。你早上就吃了几口粥，现在肯定饿了。”
萧彻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温热的饼子，心中一暖。他打开布包，掰了一块递到苏雪嘴边：“你也吃，跑了这么远，肯定也没顾上吃饭。”
苏雪笑着咬了一口，玉米的香甜在舌尖散开。她抬头看向城外，顺着萧彻的目光看到那队商队，眉头轻轻皱了皱：“那是……胡老三的商队？我早上听账房先生说，这人前几日还在城外的客栈打听寒川关的布防，形迹可疑。”
“我已经让陈猛去查了。”萧彻把剩下的玉米饼塞进嘴里，声音含糊了几分，“这胡老三三年前就不安分，这次带着北境皮毛来，怕是没那么简单。”他顿了顿，握住苏雪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掌心，“流民棚那边怎么样了？阿瑶他们的识字课还在继续吗？”
“都好着呢。”苏雪点头，眼中露出几分笑意，“阿瑶昨天还写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歪歪扭扭的，却比谁都认真。老周叔说，再过几日，城外的麦田就能播种了，他已经让人把种子都准备好了，就等这雨停。”
两人并肩站在箭楼边，雨丝顺着油纸伞的边缘滴落，在他们脚下圈出一小块干燥的天地。远处的商队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车辕上挂着的幌子，上面写着“胡记商行”四个大字。萧彻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他注意到最前面那辆车的车轮陷在泥里的深度，比其他车要深上许多——按常理，丝绸茶叶都不算重，除非车厢里藏了别的东西。
“将军！”陈猛的声音突然从城下传来，带着几分急促，“商队里发现了问题！皮毛捆里藏了不少兵器，还有……北境部落的令牌！”
萧彻心中一凛，立刻转身朝着箭楼下走去：“带我去看看！”
苏雪紧随其后，油纸伞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雨丝打在她的发间，很快沾湿了几缕青丝。她却顾不上擦拭，快步跟着萧彻穿过城门洞，朝着南城门的检查点走去。
检查点围了不少百姓，都在好奇地朝着商队的方向张望。陈猛正站在一辆马车旁，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那是黑风部的令牌，只是边缘多了一道银色的纹路，显然是黑煞残余势力的标记。马车上的皮毛捆被拆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弯刀和弩箭，寒光在雨幕中格外刺眼。
胡老三被两个士兵按在地上，身上的锦缎长袍沾满了泥水，原本油光满面的脸此刻惨白如纸，看到萧彻走来，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萧……萧将军，误会，都是误会！这些兵器不是我的，是……是别人塞进来的！”
“误会？”萧彻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你倒卖军粮，害我麾下十个弟兄饿肚子上阵，差点丢了性命，也是误会？今日你带着黑风部的兵器入关，想干什么？是想里应外合，再掀战火吗？”
胡老三被问得哑口无言，头埋得更低，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混着雨水滴在地上：“将军饶命！我……我也是被逼的！是黑风部的人抓住了我的家人，逼我把兵器运进关，说只要事成，就放了我的家人……”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知道胡老三贪生怕死，却没想到他为了家人，竟然敢勾结蛮族残余。但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出黑风部的残余势力藏在何处，还有没有其他内应。
“黑风部的人在哪里？他们让你把兵器运到哪里？”萧彻蹲下身，手指捏住胡老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如实招来，我可以饶你家人一命；若是敢撒谎，我现在就派人去抄了你的商行，让你全家都为你陪葬！”
胡老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说道：“我说！我说！黑风部的人藏在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口，他们让我把兵器运到关城里的悦来客栈，交给一个穿青色长衫的人。那人说，等兵器到齐了，就在三日后的夜里，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悦来客栈？”萧彻眉头皱得更紧。悦来客栈就在城中心，来往的人多眼杂，若是真有内应藏在那里，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对陈猛说道：“你带一百人，立刻去悦来客栈，把那个穿青色长衫的人抓起来，仔细搜查客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同伙。记住，动作要快，别打草惊蛇。”
陈猛领命而去，带着一百名士兵朝着城中心的方向跑去。萧彻又看向身边的斥候：“你立刻去黑风口探查，摸清黑风部残余的人数和布防，若是遇到危险，立刻撤回，别硬拼。”
斥候应声离开，消失在雨幕中。萧彻站起身，看着被士兵押下去的胡老三，心中依旧沉凝。黑风部残余势力竟然还敢如此嚣张，甚至在关城里安插了内应，看来北境的风波，还远远没有平息。
“萧彻，你说……会不会还有其他商队也藏了兵器？”苏雪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我们开放互市才十日，就有这么多人浑水摸鱼，若是不彻底清查，以后怕是会有更多隐患。”
萧彻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的商队和百姓：“你说得对。从今日起，关闭南城门的互市通道，所有进出关的商队，都要在北城门接受检查，由我亲自带队，绝不能再让任何可疑人员和兵器入关。另外，你让人去通知城里的各个客栈和商铺，若是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报官，不得隐瞒。”
“好，我这就去安排。”苏雪点头，转身就要去处理。
“等等。”萧彻叫住她，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肩上，“雨还下着，路上小心。处理完事情就早点回经略府，别淋了雨着凉。”
苏雪心中一暖，抬手拢了拢披风，上面还带着萧彻的体温。她笑着点头：“你也一样，别一直在外面待着，记得按时吃饭。”
看着苏雪撑着油纸伞离开的背影，萧彻心中的沉凝渐渐散去了几分。有苏雪在身边帮他打理关内的事务，他才能安心应对城外的危机。他抬头望向城外的雨幕，黑风口的方向被浓密的云层笼罩，像是藏着无数危险，却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守护这座城的决心。
接下来的两日，寒川关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南城门的互市通道被关闭，北城门处，萧彻亲自带队检查每一支进出关的商队，任何可疑的人和物品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陈猛在悦来客栈抓获了那个穿青色长衫的人，经过审讯，得知此人是黑风部大首领黑煞的侄子，名叫黑狼，负责在关城里联络内应，收集情报。从他口中，还审出了另外三个内应的藏身之处，都被萧彻派人一一抓获，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斥候从黑风口带回的消息显示，黑风部的残余势力大约有五百人，都藏在黑风口的山洞里，由黑狼的哥哥黑虎带领，手里拿着从胡老三那里运来的兵器，正在准备三日后的夜袭。
“将军，我们不如趁现在主动出击，去黑风口把他们一网打尽！”陈猛站在经略府的书房里，拳头握得紧紧的，眼中满是战意。他身后的十几个将领也纷纷附和，都觉得应该先发制人，彻底消除隐患。
萧彻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上的北境地图上，指尖指着黑风口的位置：“黑风口地势险要，山洞错综复杂，易守难攻。我们若是主动出击，他们只要守住洞口，我们就很难进去，反而会损失惨重。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陈猛疑惑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三日后的夜里，他们不是想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吗？我们就假装不知道，让他们以为内应还在，引诱他们来攻。”萧彻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城门处画了个圈，“我们在城门内外设下埋伏，等他们进入包围圈，再一举歼灭。这样既能减少我们的损失，又能彻底清除黑风部的残余势力。”
将领们纷纷点头，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苏雪站在一旁，看着萧彻在地图上布置兵力，眼中露出几分赞赏。她走到萧彻身边，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茶水：“这个计划虽然好，但也要注意安全。黑虎此人据说比黑煞还要凶悍，而且诡计多端，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自有安排。”萧彻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全身，“我已经让狼王和豹姬派了些人手，在黑风口的外围接应，防止黑虎他们逃跑。这次，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三日后的夜晚，寒川关的雨终于停了。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洒下淡淡的清辉，给关城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银纱。北城门处，只有几个士兵在来回巡逻，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松懈，实则暗处早已埋伏好了三百名精锐士兵，手中的弓箭都已上弦，只等敌人自投罗网。
萧彻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隐藏在城门旁的阴影里，手中的断云剑出鞘了一半，寒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官道，那里是黑虎他们来关城的必经之路。苏雪则在经略府坐镇，负责指挥关内的防守，防止有漏网之鱼趁机在城里作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深。就在子时刚过的时候，远处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一队黑影，大约有五百人，正悄无声息地朝着北城门而来。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战斧，正是黑虎。
“来了。”萧彻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陈猛说道。
陈猛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暗处的士兵们立刻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黑影。
黑虎带着人来到北城门下，看到城门紧闭，只有几个士兵在巡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朝着身边一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黑衣人立刻朝着城门处跑去，嘴里还发出一阵奇怪的哨声——那是他们和内应约定的信号。
然而，哨声响了许久，城门却依旧紧闭，巡逻的士兵也没有任何反应。黑虎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他意识到不对劲，刚想下令撤退，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号角声，从城门两侧的暗处传来。
“不好！有埋伏！”黑虎大喊一声，转身就要逃跑。
“想跑？晚了！”萧彻的声音从阴影里传出，紧接着，他手持断云剑，如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剑尖直指黑虎的后背。
黑虎反应极快，猛地转身，手中的战斧朝着萧彻劈来。战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威力惊人，萧彻连忙侧身避开，战斧劈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杀！”陈猛大喊一声，暗处的士兵们纷纷冲了出来，弓箭如雨点般朝着黑风部的人射去。黑风部的人顿时乱作一团，纷纷举起兵器抵挡，却还是有不少人中箭倒地，惨叫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萧彻与黑虎展开了激烈的厮杀。黑虎的武功果然比黑煞还要凶悍，战斧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攻击都让萧彻感到巨大的压力。但萧彻也不是吃素的，他的断云剑灵活多变，时而刺向黑虎的要害，时而避开黑虎的攻击，寻找反击的机会。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北城门下早已一片狼藉。地上躺满了黑风部士兵的尸体，鲜血顺着城门下的水洼流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黑风部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黑虎和十几个亲信还在顽抗。
“黑虎，投降吧！”萧彻手持断云剑，指着黑虎，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再抵抗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黑虎喘着粗气，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浸透了他的黑色劲装。他看着周围的士兵越来越近，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依旧不肯投降：“我黑虎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向你们投降！”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战斧，朝着萧彻再次冲来。萧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再留情，手中的断云剑如一道流星，朝着黑虎的胸口刺去。黑虎来不及躲避，被一剑刺穿胸膛，手中的战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彻，最终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剩下的十几个黑风部亲信见首领被杀，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萧彻站在城门下，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投降的敌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黑风部的残余势力终于被彻底清除，寒川关的北境防线，也终于安稳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天际，残月依旧挂在天上，只是比刚才亮了几分。他想起苏雪还在经略府等着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他转身对陈猛说道：“你带人清理战场，处理投降的敌人，我先回经略府一趟。”
陈猛点头：“将军放心，这里交给我就好。”
萧彻收起断云剑，朝着经略府的方向走去。夜色里，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只剩下北城门下的士兵们还在忙碌，清理着这场战斗留下的痕迹。
经略府的书房里，还亮着一盏油灯。苏雪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却没有心思翻看，目光一直盯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满是担忧。她不知道萧彻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战斗有没有顺利结束。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苏雪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萧彻！”看到萧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苏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迎了上去，“你回来了！怎么样？战斗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萧彻笑着摇头，握住她的手：“放心，我没事。黑风部的残余势力已经被彻底清除，以后北境不会再有隐患了。”
苏雪这才放下心来，拉着萧彻走进书房，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