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到她的声音，卡卡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猛然抬头，看到站在树上形容狼狈的宇智波瑰，视线在触及到她因制服被撕裂而裸露的小腹上密密麻麻的漆黑咒文时，骤然紧缩。
“瑰？”他向前走了几步，紧张地看着宇智波瑰轻盈落下。
“发生什么了？”卡卡西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找了你很久，你遇到敌人了吗？你身上的纹路是怎么回事？你……”
宇智波瑰拿了信号弹发出，看到红色闪光弹在天空炸响，才反握住他的手，一如既往地笑道：“卡卡西，没事了。”
几块灰烬落下，信号弹的硝烟味道被风吹来，又搅散。
此时正处于阴天，太阳与晴空被逼近的大团黑沉乌云遮住，只顺着缝隙透出几缕光，勉强将宇智波瑰苍白的脸照亮，可周围的灰暗环境仍衬得她色彩暗沉、异常不健康。
简直就像一抹即将沉入另一个世界的苍白幽魂。
唯一能证明她仍活着的证据，就是她冰冷的手心中，隔着骨骼传递来的缓慢心跳。
卡卡西无意识攥紧她的手，直到肌肉筋挛，他总感觉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宇智波瑰倒很平静，跟他讲着刚才发生的事。
“我在搜查时遇到了雾忍的忍刀七人众，他们有预谋地埋伏了我，我斩杀了其中的爆刀和长刀拥有者，但没有玄绡，面对七个精英上忍的埋伏……我没打过。”
卡卡西唇齿开始无意识打颤，他惊恐地僵在原地听她讲述，像在听一个惊悚至极、泯灭人性的恐怖故事。
“但他们没有杀了我，我利用这一点用死要挟他们，成功了，他们没有对你出手，”她露出微笑，这在讲述中是第一次，“然后，他们把我带到了雾忍封印班面前，就离这不远。”
但是他没找到。
你保护了我，我却没能及时赶到——卡卡西这样想着，说不出话。
“封印班对我使用了封印术，我反抗不了，因为忍刀七人众里有一把活着的刀，它吃掉了我的查克拉，所以他们成功把尾兽，三尾封印进了我体内。”
随着她的话，卡卡西的视线落在她腹部，那片白皙之上的漆黑符号好像开始扭曲，泛着阴森邪肆的光。
瑰是怎么回来的呢？
“还有忍者想给我种幻术，我猜他们想要控制我带着三尾回木叶，再让三尾狂暴以达到偷袭的目的，”宇智波瑰开启写轮眼，旋转着三勾玉的眸中浮起轻蔑，流露出隐晦倨傲，“但也不看看谁是控制幻术的开发者。”
“我开启了三勾玉，控制住三尾，杀了大部分雾忍，但有几个人跑了，忍刀七人众也跑了一个。”
结局是好的。
听到这些，卡卡西松了口气，身上阴冷褪去，眼眸却湿润了，他扬起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但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太好了……你回来就好，我们一起回去报告给大蛇丸大人吧。”
宇智波瑰却没有接话。
她温柔抚摸上他的侧脸，摩挲了一会，指腹轻轻擦掉他溢出到眼下的一丝泪水。
滚烫泪水在冰凉指尖上变冷，她眼中流露出眷恋。
“……你怎么不说话？”卡卡西意识到了异常。
他注视着面前少女的优美面容，发觉出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唇瓣颜色都开始发灰。
风起，吹过两人，她的漆黑发丝轻扬到天上，仿佛要随风而去。
宇智波瑰说道，“我回不去了，卡卡西。”
她轻柔地拉着他的手按在腹部，让他亲手感受那里越发阴冷的温度，直视着他，“封印是用我的生命力维持的，我回不去了。”
“雾忍要对木叶出手，把这个情报带回去。”
“走吧，岩忍可能会来。”宇智波瑰道。
不远处传来些许动静，是从许多个方向传来的，可能是木叶忍者，也可能有岩忍，后者的可能更大，他们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
但卡卡西没有理会，他拼命地拉宇智波瑰的手，像个天真的、遇见棘手情况的小孩，“不，我们回营地，大蛇丸大人绝对有办法，你不会死！你不会死！”
“没时间了。”宇智波瑰微笑，脸色却像一朵残败枯萎的花，“我能感受到……这是必死的局。”
“我知道你不想走，没关系，水门哥他会来的，他认得这信号弹，在他来之前，我会保护你。”
在这快要离去的时刻，宇智波瑰仍然温和地包容，连退路都给卡卡西想好了。
但卡卡西完全不觉得开心。
他只觉得绝望。
像在做梦一样，他过了快乐的一个月，然后只是与宇智波瑰分开短短几个小时，就迎来她即将死亡的噩耗。
好像每一次都这样，在他觉得情况要好转时，就又有意外发生。
他想哭，但泪水在这念头之前已经流了下来，爬过发红颧骨，在面罩下方汇聚成水尖尖。
可宇智波瑰冰凉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嗓音也越发软和，哄他，“哭什么呀？卡卡西，不要哭。”
因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中，有庞然大物从宇智波瑰背后升起，冲着天空暴怒咆哮，三只尾巴升空乱舞，在她的操控下向着前来查看的岩忍攻去。
卡卡西的泪水止不住，他觉得这样好像看不清宇智波瑰，于是开始乱擦，努力瞪着红红的眼睛想要再看看她。
三尾暂时离体，对宇智波瑰的负担很大，她唇色灰白，笑容开始无力，但声音却坚定不移。
“不要哭，也不要怨恨，卡卡西，忍界就是这样的。”
“村子之间不断发动战争，每一天都有好多人人死亡，好像很残忍，很让人不解，对不对？但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有生活幸福的胜者，就会有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败者。我为成为胜者、守护了木叶而骄傲，也对成为败者、却有价值地死亡而坦然。”宇智波瑰笑容越发灿烂，和破败脸色形成诡异凄美的对比。
“世界好残酷，”她说道，“可我爱着木叶，也爱养育了它的，这残酷的世界。”
“卡卡西，替我去爱它吧？”
她眉眼如画，说出了近乎诅咒的恳求。
处在不可言说的恐慌之中，卡卡西崩溃咆哮，“我不要！你死了，我也要自杀！”
“不行，你答应过我的。”宇智波瑰掀开他的额发，将额头贴上去，言语温柔到残忍。
“拼尽全力、有价值地活下去，替我爱着这个世界。”
她直视他的双眸，三勾玉开启，倒映在他恐慌的眼眸中，“最后一件事，这个封印术耗尽我的生命力后，会解放三尾，为了大家的安全，我需要你提前杀了我。”
而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卡卡西感受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地抬起，逐渐浮现雷光。
是雷切。
这个术是他在父亲死后开发出来的，宇智波瑰不喜欢，说这术是他自毁倾向的证明，让他少用。
可这个忍术也是最方便杀人的术。
她第一次对他使用催眠，就是为了催动她所讨厌的忍术，来杀掉她自己。
多么可笑！
卡卡西体会到了敌村忍者的绝望，他泪水不断涌出，他拼了命地用力眨眼，试图看清宇智波瑰的表情。
惨白雷光中宇智波瑰的脸被照亮，她仍笑着，眸中只有坦然，灰白唇瓣轻启，比出口型。
“活下去。”
一连串的血珠从胸膛中窜出来，滚烫地溅在他脸上身上，肌肉组织在他手心被电流撕裂开，在雷鸣中又蜷缩起来。
一切都这么熟悉，像他无数次用它杀人的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在电光中闪烁的，是宇智波瑰的脸。
卡卡西僵住了。
他眸中倒映着这一切，几乎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自己在做什么，无法理解身上正热的血从何而来，无法理解宇智波瑰的眼眸为什么逐渐失去生机。
与此同时，冰凉液体也从天空不断降下，雨气和血腥味一起冲破鼻腔。
电光里，她好像说了什么。
但雷切的噪音太嘈杂了，他没有听清，目光在她嘴角缓缓溢出的、被雨水冲刷的鲜红血液上失神。
他终于停住了忍术。
这也象征宇智波瑰控制幻术的失效。
千鸟被撤走，宇智波瑰的肌肉也无法再支撑身体，她像块破布一样有气无力地往前倒，倒在了卡卡西的身上。
卡卡西接住她，没有管一旁嘶吼消散的巨大三尾、向他大喊的波风水门和纠缠过来的岩忍，脱力跪在了地上。
宇智波瑰就躺在他怀里，胸口有个焦黑大洞，面色惨白，她勉强咳嗽一声，血沫喷出，好像说了句什么。
“……什么？”卡卡西目光涣散，完全是凭借本能在问。
“要爱……”女孩已经开始溃散的瞳孔盯着他，透着淡淡的红。
她的唇微微动：“这个世界。”
话语结束，一切归于沉寂。
.
跟随白绝的指引，带土赶到时，正赶上宇智波瑰和卡卡西在握着手说话。
“……我们回去报告给大蛇丸大人吧。”
因白绝附体而灵敏的耳朵听到了这话，带土是松了口气。
瑰没事就好。
但看着远处握着少女的手的银发少年，他心头又浮上戾气。
还摸瑰的手，占便宜的贱人！
如果不是他受伤，和瑰出任务的怎么可能是卡卡西？当然是他！
带土打定主意往前走，给瑰一个惊喜，再吓卡卡西一跳，然后回到营地和瑰和和美美在一起。
嘿嘿。
他刚要迈步，就被涡卷白绝绊了一下。
“？干什么。”
涡卷白绝嘿嘿一笑，“你这副样子出去，不太好吧？如果吓到瑰酱怎么办？”
“谁让你这么叫瑰的？”带土顿了一下，他阴森森道：“我们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管。”
涡卷白绝笑嘻嘻的，并不在意，“呀，你和斑可真像。”
一样为一个东西而偏执到死。
带土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不远处又传来了动静。
“我回不去了。”
是瑰的声音。
他一下紧锁眉头，抬起眼看过去。
什么回不去了？
像是听到他的话，宇智波瑰的答话传来，“封印是用我的生命力维持的，我回不去了。”
仿佛血液被冰冻，带土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听着宇智波瑰和卡卡西的对话。
还是涡卷白绝撞他，他才想起来呼吸。
他声音干涩，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喂，人造人，你们不是救了我吗？能不能救活她？”
“不能哦。”白绝笑呵呵的，“那个封印术斑也会，一旦打上后终身解不开，会不断消耗生命力，拼上人造体也救不了，更别说她已经油尽灯枯了呦。”
“……我要试试。”带土开口道。
但白绝不让他走，死死缠住他要迈出的脚，“呐呐，听我说，你现在出去找她，只能让她猜忌你的身份吧？都生命的最后时刻了，听听遗言如何？”
挣脱不开，带土不得已站在原地看着一切，带着隐晦的赞同。
岩忍赶到，要攻击宇智波瑰、三尾被解放、战斗触发……
雷光闪过，宇智波瑰死掉了。
整片土地只剩下雨，以及如同工蚁一样包扎伤员和处理现场的岩忍。
带土缓缓从暗处走出，走到少女尸体身旁。
她尸体倒在地上，被瓢泼雨浇透黑发像铺开的鸦羽般散乱，未合上的双眼看着宇智波带土的方向，还带着释然，却已经没有了神采。
有岩忍正想过来收起她的尸体，作为回去的战利品之一。
他们也是因为这尸体才没追波风水门的。
平白多出一个黑衣人，岩忍立刻警戒起来，举起苦无，“什么人？！”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
黑衣人只是低着头看那尸体，仿佛自言自语，轻描淡写。
“我恨你。”
沙哑声音飘散在雨中，岩忍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这轻语中听出了刻骨恨意与滔天悲愤。
地上的尸体不语，散开的瞳孔幸福安详。
“她宁愿爱这个世界……”黑衣人逐渐提高的声音颤抖起来，仿佛在笑，也仿佛在哭，“也不爱我。”
无人回应，气氛像冰封一样凝重。
在场岩忍全紧张得不行，终于有人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拔出苦无扔了过去。
锋利苦无划破雨滴，精准地飞向黑衣人，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从未见过的忍术！
岩忍如临大敌。
黑衣人却蓦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大雨中癫狂又凄厉。
暗紫雷电劈过天空，天地为之一白，笼罩在白色树枝的头缓缓转过，黑发下是一只带有诡异花纹的猩红眼眸，在灰色雨幕中散发着光芒。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