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虫噬道源
黑暗。
不再是虚无，而是粘稠、滚烫、充满了亿万细碎啃噬声的、活生生的地狱。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虫巢，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更多无形的、饥饿的口器拖拽回更深沉的痛苦与混乱。
痛。
不再是撕裂，不再是灼烧，而是从每一个最微小的存在单元内部迸发出来的、被活生生分解、替代、重塑的极致煎熬。
凌尘“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那具破碎的、覆盖着甲壳的躯壳，仿佛早已在之前的恐怖反噬中化为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本质的“存在状态”——他仿佛化成了一团沸腾的、由无数细微能量虫豸构成的、疯狂蠕动互相吞噬的……混沌云团？
这些能量虫豸，正是之前那荒种残渣异变后的产物。它们以他那被彻底摧毁的肉身和逸散的能量为温床，进行着最后、也是最彻底的增殖与演化。每一只虫豸都蕴含着微量的、却性质迥异的能量碎片——玄冥邪力的冰冷、妖藤邪能的污秽、星晷规则的秩序碎片、自身血脉最后的不甘、甚至还有一丝丝之前锁链反噬和玄冥令本源破碎后的残渣……
它们彼此撕咬、吞噬、融合，又不断分裂出新的、更加怪异的后代。在这片混沌的中央，那一点源自《龟息诀》异变烙印的、金红暗黑交织的诡异核心，如同蜂后般微微搏动着，散发出混乱的指令，勉强维系着这团混沌不至于彻底崩溃，却也加速着其走向某个未知的、恐怖的终局。
凌尘的意识，就漂浮在这片沸腾的混沌虫云之上，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又像是即将被彻底同化的最后残渣。属于“凌尘”的一切都在 rapidly 消散，被虫豸的饥饿本能和那烙印核心的混乱意志所覆盖。
结束了吗……
就这样……变成一团没有意识的、只会吞噬的怪物？
就在这最后的意识火花即将被混沌彻底吞没的刹那——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规律性震动，再次穿透了无尽的啃噬声与混乱，清晰地传递而来。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这团混沌虫云的内部？
更准确地说，是来自那些正在疯狂吞噬、融合着“星晷规则”信息碎片的能量虫豸！
这些虫豸在吸收了那些冰冷的、蕴含着时空法则的规则碎片后，其内部的能量运转，竟开始自发地、极其笨拙地……模仿、趋近于那规则的韵律！
咚……嗒……咚……嗒……
这模仿极其粗糙，充满了错误和变异，却顽强地存在着！并且，随着更多蕴含规则碎片的虫豸在吞噬中占据上风，这种规律的、冰冷的韵律感，正在这团混乱的虫云中，逐渐变得清晰、增强！
这韵律……与那青铜残片的“嗒”声、与那门后存在的“咚”声，再次产生了遥远的、却切实存在的……共鸣！
仿佛混沌之中，正在自发地孕育出……秩序？
不！不是纯粹的秩序！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基于虫豸本能和规则碎片融合而成的……蜂巢思维式的模拟秩序！
凌尘那即将消散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的规律性震动猛地刺激，再次凝聚起一丝微薄的存在感。
他“看”着那些按照错误规则韵律振动的虫豸，它们似乎变得更加“高效”，吞噬融合其他虫豸的速度更快，在混沌虫云中逐渐形成了数个小小的、不断脉动的“规则节点”。
而通过这些“规则节点”的振动，他竟然……再次获得了某种极其扭曲、却真实不虚的……感知能力！
不再是基于能量，而是基于……信息与振动的感知！
他“听”到了身旁不远处，那枚布满裂纹、已然彻底沉寂的玄冥令内部，那邪力结构彻底崩溃后残留的、细微的能量衰变“杂音”。
他“听”到了远处岩壁上，那本《龟息诀》书页中，异变烙印核心在吸收了锁链反噬能量后，那缓慢而危险的、如同心脏起搏般的“蠕动声”。
他“听”到了周围地面上，那些妖藤因为失去目标而逐渐平息的、带着贪婪与焦躁的“能量低频嘶鸣”。
他甚至能“听”到前方那扇巨门上，裂痕蔓延时发出的、细微的“结构应力呻吟”，以及门后那冰冷的、规律的“咚”声，似乎因为这边的异动，而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频率变化？
这种感知方式诡异而陌生，却 bypass 了所有能量屏障和意志干扰，直指事物最本质的振动状态！
就在这时——
那本《龟息诀》的异变烙印核心，蠕动的频率陡然加快！它似乎终于“消化”了那点锁链反噬的能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烙印核心处，那一点属于凌尘血脉本源的金红色，在挣扎闪烁了最后一下后，终于……彻底黯淡、熄灭、被那浓郁的暗黑邪异彻底吞没！
下一刻——
一股全新的、更加极端、更加贪婪、充满了“演化”与“吞噬”欲望的冰冷意志，如同破茧的毒蝶，猛地从那彻底异变的烙印核心中苏醒、扩散开来！
这意志瞬间接管了所有能量虫豸的控制权！
所有的混乱与内耗骤然停止！
所有的虫豸停止了互相吞噬，动作变得整齐划一，振动频率高度统一，如同最忠诚的士兵，齐齐“看向”了同一个方向——那扇布满裂痕的巨门！
不！
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那扇门！
而是……门后那正在传来规律“咚”声的……存在本身！
那异变烙印的核心意志，竟然将门后的存在，视为了……终极的养料？！演化的方向？！
恐怖的饥饿感与进化欲，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整个虫云！
嗡——！！！
混沌虫云猛地收缩、凝聚！
无数能量虫豸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组合、拼接、演化！
不再是重塑人形，而是……根据那些吸收来的、残缺的星晷规则碎片和烙印本身的演化欲望，凝聚成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非人的形态——一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细微虫豸构成的、闪烁着暗红、漆黑与微弱幽蓝光泽的……能量螯肢！
这螯肢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撕裂空间、蛀蚀法则的恐怖气息！其尖端锋利无比，流转着模拟而来的、扭曲的时空波纹！
然后——这只完全由虫云凝聚而成的、恐怖的能量螯肢，带着一往无前的、吞噬一切的疯狂，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狠狠地……凿向了那扇布满裂痕的巨门！
目标——并非门体本身，而是门上裂痕最密集、结构最脆弱的……一点！
嗤——！！！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怪响！
能量螯肢的尖端，那模拟的时空波纹与巨门本身的防御法则、以及那些暗金锁链的镇压之力猛烈冲突、湮灭！
门上的裂痕以那一点为中心，如同受到了致命的刺激，瞬间……疯狂蔓延！扩大！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碎片从门体上崩落！
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幽暗的、散发着难以形容诱惑气息的……孔洞，赫然出现在巨门之上！
透过那孔洞，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苍凉死寂气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门后那规律的“咚”声，骤然……停滞了一瞬！
仿佛那门后的存在，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来自“食物”的反向凿击，而感到了一丝……意外？
“嘶——！！！”
能量螯肢一击得手，却仿佛被门后喷涌出的气息灼伤，发出痛苦的嘶鸣，猛地缩回，重新溃散成混乱的虫云，但那股疯狂的饥饿与进化欲却更加炽烈！
而凌尘那缕残存的意识，在这孔洞出现的瞬间，终于捕捉到了那“咚”声停滞的刹那，所泄露出的、一丝极其短暂的、无比清晰的……信息振动！
这振动并非声音，却直接翻译成了他能够理解的意念：
“……有趣的……虫子……”
“……竟能……啃噬……封印……”
“……过来……让我……看看……”
这意念冰冷、淡漠，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纯粹的好奇与……审视。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只，终于注意到了脚下蚂蚁巢穴中，一只稍微特别点的、正在啃咬神座基座的工蚁。
过来？
如何过去？
通过那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就在凌尘这缕意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而出现瞬间空白之际——
那异变的烙印核心再次发出尖锐的指令！
混沌虫云再次沸腾！这一次，它们不再凝聚成螯肢，而是……如同潮水般，疯狂地涌向那个刚刚被凿出的孔洞！
它们要……钻过去！钻到门后，去吞噬那终极的养料！
无数细微的虫豸如同黑色的流沙，涌向那孔洞，试图钻入其中！
然而——
嗡！！！
那孔洞周围，那些暗金黑色的锁链符文猛地亮起！恐怖的镇压之力再次爆发，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狠狠地将试图钻入的虫豸碾碎、净化！
与此同时，门后也传来一股冰冷的排斥力，似乎并不欢迎这种“肮脏”的、混乱的入侵方式！
虫豸死伤惨重，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那异变烙印核心发出了极度焦躁和不甘的尖锐嘶鸣！
就在这时——
凌尘这缕残存的意识，猛地“看”向了那枚掉落在旁的、布满裂纹的玄冥令！
一个冰冷、疯狂、却又是唯一可能性的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了混沌！
这虫云……这烙印……本质上是玄冥令邪力、荒种残渣、妖藤邪能、《龟息诀》异变等多种力量混合的产物！它们与玄冥令……同源！
而玄冥令……之前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影响门后的存在？或者说……被其“认可”？
如果……能暂时“欺骗”过那些锁链和门后的排斥……或许……
没有时间犹豫！
凌尘这缕意识，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最后的不甘与决绝，猛地……撞向了那异变烙印的核心意志！
不是对抗，而是……融入！引导！
将这虫云疯狂的“吞噬”欲望，暂时扭曲、伪装成……玄冥令那股“臣服”与“献祭”的波动！
“嗬——！！！”意识融入的刹那，无法形容的混乱与扭曲感几乎将他这最后的残片彻底同化！
但在他彻底消散的前一刻，那引导……成功了那么一瞬！
混沌虫云的振动频率，发生了极其细微、却本质的改变！带上了一丝玄冥令特有的、谄媚而冰冷的波动！
就是这一丝改变！
那些原本疯狂碾压虫豸的锁链镇压之力，猛地一滞！似乎出现了一丝困惑和迟疑！
门后那股冰冷的排斥力，也似乎减弱了一丝！
机会！
“钻！！！”
凌尘这缕意识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剩余的虫云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那孔洞！
这一次，虽然依旧有大量虫豸被锁链余波碾碎，但却有极少的一部分……成功地……钻过了那个孔洞！！！没入了门后的黑暗之中！！！
就在最后一只虫豸钻过孔洞的瞬间——
嗡！！！
锁链的镇压之力彻底恢复，将那孔洞死死封住！
门后的排斥力也再次变得强盛！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变得稀薄了许多的混沌虫云，和其中那黯淡了不少的异变烙印核心，证明着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凌尘那缕意识，在引导成功的瞬间，便彻底消散、融入了虫云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溶洞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那钻过孔洞的、极少部分的能量虫豸，如同泥牛入海，瞬间与主体失去了所有联系。
它们……会遭遇什么？
会被瞬间湮灭？
还是……
没有人知道。
那本《龟息诀》上的异变烙印核心，在失去了部分虫豸后，似乎也消耗巨大，光芒黯淡下去，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是那核心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等待与……期待？
而那扇巨门之后，那规律的“咚”声，在停滞了许久之后，终于……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那“咚”声的韵律，似乎……变得更加缓慢……更加沉重……
仿佛那门后的存在，正在……
消化着什么？
咚……
…………
咚……
………………
沉重的、缓慢的、仿佛带着某种满足感的韵律，在死寂中回荡。
如同一首为谁而奏的……
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