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剑塔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脚踏实地，而是一种失重般的空间置换感。凌尘只觉周身光线扭曲，耳边嗡鸣作响，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待他稳住心神，定睛看去时，已然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蒙空间。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脚下是坚硬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黑色地面，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的并非灵气，而是一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锋利感”。
那不是风，而是凝如实质的剑气！
无数细微、却凌厉至极的剑意，如同活物般在这片空间中游弋、碰撞，发出细密如雨丝划过琉璃的“嘶嘶”声。它们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穿透护体真元，直接侵蚀闯入者的肉身，更直指神魂深处，勾起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怯懦。
“仅仅是第一层，便有如此剑意威压……古剑宗这剑塔，果然名不虚传。”凌尘心中暗忖。他能感觉到，这股弥漫的剑意带着一种纯粹的“杀戮”属性，冰冷、直接、旨在毁灭，仿佛有无数柄无形的杀戮之剑悬于头顶，随时可能斩落。
换做寻常金丹修士，甫一进入此地，必然如临大敌，需立刻全力运转功法，凝聚护体罡气，同时紧守心神，方能在这剑意风暴中稳住阵脚，步步为营。哪怕是金丹中期，也绝不敢有丝毫大意。
然而，凌尘只是微微挑眉，体内那已臻至金丹中期的混沌龙元，便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自然而然地沿着《混沌龙神诀》的玄奥路线缓缓流转起来。
没有璀璨的光芒爆发，没有强大的气势外放。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灰色氤氲之气，如同最贴身的纱衣，悄然覆盖了他周身三尺之地。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无孔不入、凌厉逼人的杀戮剑气，在触碰到这层混沌氤氲的刹那，竟像是水滴融入了海绵，又像是冰雪遇到了暖阳，其蕴含的锋锐与杀意被迅速分解、消融、同化。它们依旧在嘶鸣，在冲击，却再也无法侵入那三尺范围分毫，反而在接触的过程中，被混沌龙元剥离出一丝丝最本源的杀戮意念，被凌尘悄然感知、解析。
“混沌包容万物，演化万物，亦可令万物归于虚无……这剑塔的杀戮剑意，本质上也是一种‘存在’，既在混沌之中，便可被混沌包容，亦可被混沌湮灭。”凌尘若有所悟。他并未主动去对抗这股剑意，而是以一种“容纳”与“化解”的姿态，行走于这片杀戮剑域之中。这并非示弱，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应对，源于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
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中回荡，与周围剑气的嘶鸣形成诡异的和弦。
前行约莫百步，前方的灰色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仿佛煮沸的开水。紧接着，一道道模糊的身影自雾气中凝聚成形。
这些身影并非实体，而是由精纯的杀戮剑意高度压缩凝聚而成的人形虚影。它们手持着同样由剑意凝聚的光剑，面目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双眼睛的位置，闪烁着两点猩红暴戾的光芒，牢牢锁定在凌尘身上。
没有丝毫警告，也没有任何呐喊。数十道杀戮剑客虚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瞬间启动，从各个方向，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意，无声无息地扑杀而来！它们的身法诡异，剑招狠辣刁钻，每一剑都直指凌尘周身要害，配合默契，仿佛一支训练有素的杀戮军队。
剑风凌厉，割面生疼。浓郁的杀戮意志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凌尘的心神，试图在他的识海中种下恐惧与混乱的种子。
“凝虚化实，以意伤人。这剑塔的构建者，在剑道上的造诣，确实超凡。”凌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更多的是一种见猎心喜的平静。
面对这足以让同阶修士手忙脚乱的围攻，他依旧没有动用腰间的秋水剑，甚至没有施展需要大量消耗龙元的“混沌龙刃”神通。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之上，一缕精纯凝练的混沌龙元萦绕不散，使得他的手指仿佛化作了两截温润却内蕴毁灭的灰色玉石。
《星流遁影》的身法悄然运转，他的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如同鬼魅，在密集如网的剑光中穿梭。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剑锋。
与此同时，他那并拢的双指，如同世间最精准的手术刀，又如同点穴的大家，每一次点出，都恰好落在扑来的剑客虚影身上某个特定的“点”上。
那并非随意选择的点，而是破妄剑瞳之下，这些由纯粹剑意能量构成的虚影，其力量流转的核心节点，也是最脆弱的“死穴”！
“噗！”
第一指，点中正面冲来的虚影眉心。那虚影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猩红的眼眸瞬间黯淡，整个身体如同被打碎的琉璃，从内部开始崩解，化作一缕精纯的杀戮剑意，消散于空中。
“噗！”
第二指，侧身点中斜刺里杀来的虚影持剑的手腕。光剑溃散，虚影的手臂连同半个身躯随之湮灭。
“噗！噗！噗！”
轻响连绵，如同雨打芭蕉。
凌尘的身影在剑客虚影的包围中摇曳不定，双指或点、或划、或弹、或拂，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每一指落下，必有一道虚影应声破碎。
他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多余力气，将力量的运用控制到了极致。混沌龙元那霸道的湮灭特性，在这些能量节点的内部爆发，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这个过程中，他并非单纯的破坏。每一次指尖与虚影核心节点的接触，都有一丝微弱的、关于“杀戮”的感悟碎片——那种一往无前的决绝，那种毁灭一切的冰冷，那种摒弃情感的纯粹——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的识海。
这些感悟，与他自身所走的混沌、寂灭之道并不完全相合，甚至有些背道而驰。混沌更重包容与演化，寂灭偏向终结与归墟，而杀戮，则是一种极端化的、带有强烈目的性的毁灭。
“大道三千，皆可通玄。杀戮亦是道的一种表现形式，理解它，并非要认同它，而是为了更深刻地认知‘毁灭’的本质，从而更好地掌控我自身的‘寂灭’。”凌尘心中明镜似的。他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与解析者，汲取着这些杀戮剑意中蕴含的“养分”，丰富着自己的道基，拓宽着自己的眼界。
不过十数个呼吸之间，数十道杀气腾腾的剑客虚影，已尽数化为精纯的剑意能量，重归这片空间。原地，只留下凌尘一人，衣袂飘飘，纤尘不染。
他缓缓收回手指，感受着指尖残留的一丝微弱杀意被混沌龙元彻底净化，心中古井无波。
“这第一层，看来主要是为了筛选。筛选掉那些意志不坚，容易被外邪侵扰之辈；筛选掉那些根基虚浮，无法应对突发围攻之辈；亦是筛选掉那些对剑道或自身之道理解肤浅，无法有效应对不同属性意境之辈。”
他抬头望向灰蒙空间的深处，在那里，一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门户，不知何时已然出现。那便是通往第二层的入口。
凌尘没有犹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向着光门走去。
就在他踏入光门，身影消失的下一刻。
在这片灰蒙空间的其他区域，其他闯塔者也各显神通。
司徒皓周身燃烧着淡金色的“昊阳真火”，火焰过处，剑客虚影如同投入烈火的飞蛾，纷纷燃烧溃散。他脸色冷峻，速度不慢，但对比凌尘那举重若轻、近乎艺术般的破解方式，显得多了几分烟火气与霸道。
雷震则如同人形凶兽，咆哮着挥舞覆盖雷光的拳头，没有任何花哨，直接将扑来的虚影一拳一个，生生打爆，雷光肆虐，暴力无比。他闯关的速度也极快，但造成的动静远比凌尘要大得多。
云婉卿身法轻盈，如同穿花蝴蝶，她并未直接攻击虚影，而是指尖流淌出空灵的琴音，虽无琴，其意自生。那无形的音波似乎能干扰剑意的流转，使得虚影的动作变得迟缓、混乱，最终自行溃散。她的方式最为柔和，也最省力。
萧冰月所过之处，寒气凛冽，脚下地面甚至凝结出冰霜。那些剑客虚影靠近她一定范围，便被极寒剑意冻结，随后碎裂成冰晶消散。她面无表情，速度仅次于凌尘和雷震，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第一层，对于这些站在北境年轻一代顶端的佼佼者而言，显然还无法构成真正的阻碍。但每个人闯关的方式和效率，已然隐约显露出各自不同的性格、功法特点以及未来的潜力。
而凌尘那独特而高效的“点杀”破关方式，若是被外界观战者清晰看到，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波澜。毕竟，这种对力量极致的掌控和对能量节点精准的洞察，远比单纯的力量碾压，更能体现一个修士的深厚底蕴与超凡悟性。
剑塔之争，才刚刚开始。真正的挑战与差距，将在更高的层次，逐渐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