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铃——”
就在高仇向陷入天人交战，大脑快要过载冒烟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区号是+86。来自那个遥远的，让他魂牵梦绕又让他望而却步的国家。
高仇向的第一反应是挂掉。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来自那个地方的任何关于足球声音。
但他的手指在划向红色挂断键的前一秒，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划向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和警惕。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随后一个略显紧张但又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很沉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通过电波传了过来。那是一种带着标准播音腔却又夹杂着几分官场味道的普通话，一种让高仇向既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乡音。
“喂？您好！请问……是高仇向，高指导吗？”
高仇向没说话，他感觉这场景有点滑稽。自己一个曼联主教练，居然在工作时间接到了一个疑似“电信诈骗”的电话。
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
“是我！哪位？要猜猜我是谁吗？还是要给我推荐A股牛市？我可先说好，我不买茶叶，不信佛，更不需要什么领导的儿子住院急需用钱。”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被他这一套“反诈”话术给干懵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多了一丝哭笑不得的味道。
“咳咳……高指导，您真幽默！”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中国足球协会的，我姓刘。”
“我们……”
“停！”高仇向直接打断了他，“又是中国足协？”
他靠在椅子上，用脚勾过一个足球，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
“你们效率挺高啊，三德子前脚刚走，你们后脚电话就追过来了。怎么，怕我跑了？还是觉得曼联cEo的话，没有你们自己说出来有诚意？”
电话那头的刘先生，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他显然没想到，这位在欧洲声名鹊起的年轻教练，居然是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刺头”。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套官方说辞，瞬间被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陈先生才重新组织好语言，语气也放得更低了，几乎带着一丝恳求。
“高指导，我们确实是……非常有诚意地，想代表国家正式向您发出邀请。”
“希望您能……能兼任我们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的主教练！”
高仇向停下了拨弄的动作。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当这句话从一个真正的足协官员口中说出来时，他还是感到了一阵荒谬。
他甚至想笑！
“刘先生是吧？”高仇向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在这里，执教的是曼联。埃尔林·哈兰德、弗伦基·德容、萨利巴、格瓦迪奥尔……我手下，是一群全世界最有天赋的年轻人！我们每周要面对的，是利物浦、是曼城、是切尔西！我们有欧冠要踢，有联赛要争！”
“我的时间，很宝贵！我的精力，也有限！”
“而你们呢？”
高仇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遮羞布。
“你们的球队，连叙利亚都踢不过。你们的球员，拿着比欧洲球星还高的薪水，却在场上连多跑一步都嫌累。”
“你们把世界上最好的教练之一——里皮先生，给活活逼得辞职不干了。”
“现在，你来找我？”
“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去接那个烂摊子？就凭那句‘为国争光’吗？刘先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天真，好吗？”
这番话说得又重又直接，足以让任何一个有点自尊心的人羞愧地挂掉电话。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高仇向以为，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刘先生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充满了无奈，甚至还带着一丝……卑微。
“高指导，您说的……都对！”
“我们烂，我们不争气，我们谁都对不起！”
“我们……真的没办法了！”
刘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高指导，您别急着拒绝，您听我把话说完！”
“待遇方面，您放心，我们知道跟曼联比不了，但绝对会拿出来我们最大的诚意！我知道您在曼联很忙，所以我们不奢求全职！我们甚至都不需要您经常回国！”
“您只需要在国际比赛日期间回来带一带队，指导一下训练就行。剩下的，我们有庞大的中方教练组，绝对全力配合您！”
高仇向皱起了眉头，他隐隐感觉，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刷新他的三观。
果然！
陈先生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低到尘埃里。
“而且……高指导，我们……我们不要求成绩！”
“真的！我们不指望您能带着他们立刻就脱胎换骨，冲出亚洲走向世界！那个太遥远了！”
“我们现在……唯一的请求，就是……您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跑起来？”
“让他们在场上别再散步了，别再眼神防守了。能有点血性有点拼劲，输了比赛，球迷骂两句也就过去了。”
“只要您能做到这一点，让他们看起来……像一支想赢球的正常的职业足球队，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拜托了，高指导！”
……
嘟......高仇向挂掉了电话，他的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那部已经变得有些滚烫的手机，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刘先生最后那几句近乎哀求的话。
“不要求成绩！”
“只要让他们跑起来！”
“让他们看起来像一支正常的球队！”
高仇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他想笑，笑得很大声。
他的执教生涯里，听过无数的要求。
格雷泽家族要求他赚钱，伍德沃德要求他带来商业价值，球迷要求他带来冠军奖杯。
可他从来没听过，这么离谱，这么卑微，这么……抽象的要求！
这已经不是一份工作邀请了！
这他妈是一份“行为改造委托书”！
他看着窗外卡灵顿训练基地，那一片绿油油的代表着世界顶级足球殿堂的完美草皮。那上面，他的球员们正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复杂的战术训练。
他的内心第一次对自己赖以生存的“抽象流”执教方式，产生了一丝动摇，甚至是一丝不自信。
搞定欧洲的这群天之骄子，他游刃有余。可面对东方那个连“跑起来”都成为奢求的球队。
他的那些玄学，他的那些骚操作，真的……还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