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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康八年(壬寅年,公元342年)

春天正月初一,发生了日食。初七,皇帝下令大赦天下。

豫州刺史庾怿送酒给江州刺史王允之,王允之察觉酒里有毒,让狗喝了,狗当场死去,他就秘密把这事报告给了皇帝。皇帝说:“大舅(指庾亮)已经把天下搅乱了,小舅(指庾怿)又想这么干吗!”二月,庾怿喝毒酒自杀了。

三月,开始把武悼皇后的牌位放进武帝的宗庙里,一同接受祭祀。

庾翼在武昌时,当地多次出现怪事,他想把镇守地迁到乐乡。征虏长史王述给庾冰写信说:“乐乡离武昌有一千多里,几万士兵突然迁移,还要修建城墙,官府和百姓都会劳顿困扰。而且江州要逆流几千里运送物资供应军府,劳役会增加一倍。再说武昌其实是江东镇守的中心,不只是抵御上游而已;有紧急情况要通报,赶来也方便。如果迁到乐乡,远在西边,一旦江边有紧急情况,没法互相救援。地方上的重要将领,本就该驻守要害之地,掌控内外形势,让心怀不轨的人摸不清方向。过去秦始皇忌讳‘亡胡’的预言,结果反而成了刘邦、项羽的机会;周宣王讨厌‘檿弧’的歌谣,最终引发了褒姒之乱。所以通达的君子,会按正道行事,那些祈福避祸的法子都不会用,只该选择符合事理、利于国家长远的计策。”朝廷商议后也觉得有道理,庾翼就放弃了迁都的想法。

夏天五月,皇帝身体不舒服;六月初五,病情加重。有人伪造尚书府的文书,下令宫门不准让宰相进入,大家都吓得变了脸色。庾冰说:“这肯定是假的。”追查下去,果然是伪造的。皇帝有两个儿子司马丕、司马弈,都还在襁褓里。庾冰觉得自己兄弟掌权太久,担心皇帝去世后,自家亲属关系会变疏远,被别人挑拨,常常劝皇帝说国家有强敌,应该立年长的君主;请求让皇帝的亲弟弟琅邪王司马岳做继承人,皇帝答应了。中书令何充说:“父子相传是先王的规矩,改变的人很少不引发动乱的。所以周武王不把王位传给圣明的弟弟,不是不爱他。现在如果琅邪王即位,那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庾冰不听。皇帝下诏,立司马岳为继承人,同时让司马弈过继给琅邪哀王。初七,庾冰、何充和武陵王司马曦、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令诸葛恢一起接受遗诏。初八,皇帝去世。皇帝小时候即位,不亲自处理政务;长大后,很有勤俭的美德。

初九,琅邪王司马岳即位,大赦天下。

十四日,封成帝的儿子司马丕为琅邪王,司马弈为东海王。

康帝居丧期间不说话,把政事交给庾冰、何充。秋天七月,葬成帝于兴平陵。皇帝步行送丧,到阊阖门后,才乘素车到陵墓。下葬后,皇帝到殿前,庾冰、何充陪坐。皇帝说:“我能继承大业,全靠二位的力量。”何充说:“陛下能登基,是庾冰的功劳;如果按我的意见,就见不到这太平盛世了。”皇帝露出惭愧的神色。十一日,任命何充为骠骑将军、都督徐州、扬州的晋陵诸军事、兼徐州刺史,镇守京口,这是为了避开庾家的人。

冬天十月,燕王慕容皝迁都到龙城,在境内大赦。

建威将军慕容翰对慕容皝说:“宇文部强盛很久了,多次成为我国的祸患。现在逸豆归篡夺了国家大权,大家都不服他。加上他本性平庸糊涂,手下将帅没才干,国家没有防卫,军队没有编制。我在他国内待过很久,熟悉地形;他们虽然远附强大的羯族(指后赵),但双方声势不相连,没法真正救援;现在如果攻打他们,肯定百战百胜。不过高句丽离我国很近,一直有吞并我们的想法。他们知道宇文部灭亡后,灾祸会降到自己头上,一定会趁虚深入,偷袭我们没防备的地方。如果少留兵就守不住,多留兵又不够打仗。这是心腹大患,应该先除掉;看他们的实力,一次就能攻克。宇文部是只会守着自己地盘的敌人,肯定不会远道来争利。拿下高句丽后,再打宇文部,就像翻手一样容易。这两个国家平定后,就能占有东海的资源,国富兵强,没有后顾之忧,然后就能图谋中原了。”慕容皝说:“好!”就准备攻打高句丽。攻打高句丽有两条路,北道平坦宽阔,南道险要狭窄,大家想走北道。慕容翰说:“敌人按常理推测,肯定认为大军会走北道,会重点防守北道而轻视南道。大王应该率领精兵从南道进攻,出其不意,丸都(高句丽都城)不难拿下。另外派一支偏师走北道,就算有失误,敌人的核心已经溃败,其他部分也没用了。”慕容皝听从了他的建议。

十一月,慕容皝亲自率领四万精兵从南道出发,让慕容翰、慕容霸做前锋,另外派长史王寓等人率一万五千士兵从北道出发,讨伐高句丽。高句丽王钊果然派弟弟武率领五万精兵防守北道,自己带弱兵防守南道。慕容翰等人先到,和钊交战,慕容皝率大军跟上。左常侍鲜于亮说:“我作为俘虏,蒙受大王把我当国士对待的恩情,不能不报答;今天就是我死的日子!”独自带几个骑兵先冲击高句丽军阵,所到之处都被攻破。高句丽军阵动摇,大军趁机进攻,高句丽兵大败。左长史韩寿斩杀高句丽将领阿佛和度加,各军乘胜追击,攻入丸都。钊独自骑马逃跑,轻车将军慕舆泥追上并抓获他的母亲周氏和妻子回来。这时王寓等人在北道作战,全军覆没,所以慕容皝不再追击。派人招降钊,钊不出来。

慕容皝准备返回时,韩寿说:“高句丽的地盘没法驻守。现在他们君主逃亡、百姓离散,潜伏在山谷里;大军一旦离开,他们肯定会重新聚集,收拾残余力量,还是会成为祸患。请把他父亲的尸体运走、把他生母囚禁回去,等他自己来投降,然后再还给他,用恩德信义安抚他,这是最好的办法。”慕容皝听从了。挖开钊父亲乙弗利的坟墓,运走尸体,收缴府库里历代积累的财宝,俘虏五万多男女,烧毁宫殿,摧毁丸都城后返回。

十二月十九日,立妃子褚氏为皇后。征召豫章太守褚裒为侍中、尚书。褚裒因为自己是皇后的父亲,不愿意在朝廷任职,苦苦请求外出;于是被任命为建威将军、江州刺史,镇守半洲。

赵王石虎在邺城建造了四十多座台观,又修建洛阳、长安两座宫殿,参与建造的有四十多万人;还想从邺城修阁道到襄国,命令河南四州准备南伐的物资,并州、朔州、秦州、雍州准备西讨的物资,青州、冀州、幽州准备东征的物资,都按三丁抽二、五丁抽三的比例征发士兵。各州制造铠甲的有五十多万人,船夫十七万人,被水淹死、被虎狼吃掉的占三分之一。加上公侯、地方官竞相谋取私利,百姓失去产业,愁苦困顿。贝丘人李弘趁着众人不满,自称姓名符合预言,联合党羽,设置百官;事情败露后被诛杀,受牵连的有几千家。

石虎打猎没有节制,早出晚归,还经常微服出行,亲自查看劳役情况。侍中京兆人韦謏劝谏说:“陛下忽视天下的重任,轻易在危险地方行走,万一有狂徒作乱,就算有智勇,也没法施展!再说不停地征发劳役,耽误百姓耕种收获,路上全是怨言,这恐怕不是仁圣之人能忍受的。”石虎赏赐韦謏谷物布帛,但修建更频繁,出游查看也一如既往。

秦公石韬受到石虎宠爱,太子石宣很讨厌他。右仆射张离兼任五兵尚书,想讨好石宣,劝他说:“现在诸侯的官吏士兵超过限额,应该逐渐裁减,来加强中央。”石宣让张离上奏:“秦、燕、义阳、乐平四公,允许设置官吏一百九十七人,帐下士兵二百人;自此以下的诸侯,按三分之一设置,剩下的五万士兵,全配给东宫。”于是各诸侯都心怀怨恨,矛盾越来越深。

青州上报说:“济南平陵县北边有个石虎,一夜之间移到了城东南,还有一千多只狼和狐狸跟着它,留下的脚印都踩成了小路。”石虎(后赵君主)高兴地说:“石虎就是我啊!从西北移到东南,这是天意要让我平定江南啊。”于是下令各州军队明年全部集结,他要亲自率领大军,顺应天命南征。大臣们都来祝贺,有一百零七人献上《皇德颂》。还规定:“每五个壮丁要出一辆车、两头牛、十五斛米、十匹绢,交不出的就杀头。”百姓甚至卖掉孩子来凑军需,却还是不够,路边树上上吊自杀的人一个接一个。

建元元年(癸卯年,公元343年)

? 春,二月:高句丽王钊派弟弟向燕国称臣朝贡,献上上千件珍奇物品。燕王慕容皝于是归还了他父亲的尸体,但还是留下他母亲当人质。

? 宇文逸豆归派宰相莫浅浑带兵攻打燕国,燕国众将都想迎战,慕容皝却不许。莫浅浑以为慕容皝怕他,就整天喝酒打猎,不再防备。慕容皝趁机派慕容翰出击,莫浅浑大败,只剩自己逃脱,部下全被俘虏。

? 庾翼为人慷慨,喜欢建功立业,不崇尚浮华。琅邪内史桓温是桓彝的儿子,娶了南康公主,性格豪爽有气概。庾翼和他关系很好,约定一起平定天下。庾翼曾向成帝推荐桓温:“桓温有英雄之才,希望陛下别把他当普通人,也别只当女婿看待,该交给像方叔、邵虎那样的重任,他必定能立下拯救国家危难的大功。”

? 当时杜乂、殷浩都以才名着称,庾翼却看不起他们,说:“这类人该束之高阁,等天下太平了,再慢慢商量他们的职位。”殷浩多次拒绝朝廷征召,在墓地隐居了近十年,当时人把他比作管仲、诸葛亮。江夏相谢尚、长山令王蒙常观察他是否愿意出山,以此判断江南的兴亡。两人曾一起去看望他,见他意志坚定,回来后说:“殷浩不出山,百姓可怎么办啊!”谢尚是谢鲲的儿子。庾翼请殷浩做司马,朝廷下诏任命他为侍中、安西军司,殷浩都不接受。庾翼写信劝他:“王衍(字夷甫)的名声是假的,虽说谈玄论道,实际助长了浮华竞争。有德行的君子,遇到机会,怎能这样呢!”殷浩还是不出山。

? 殷羡做长沙相时,在郡里贪婪残暴,庾冰写信给庾翼嘱托关照。庾翼回信说:“殷羡骄横,也因为他有个好儿子(指殷浩),所以我才稍微让舆论容忍他。大致来说,江东的政务总在讨好豪强,他们常常损害百姓;偶尔执行法令,却只针对贫苦人家。比如往年偷石头仓一百万斛米的,都是豪强将领,却只杀了仓库督监顶罪。山遐做余姚县长时,查出豪强隐藏的两千户人家,却被众人赶走,让他不得安宁。虽然都是以前宰相的昏聩造成的,但江东局势越来越糟,确实是因为这个。我们兄弟不幸陷在这里,既然不能置身事外,就该一起明察治理。荆州管的二十多郡里,就属长沙最乱,这么乱还不罢免他,和杀仓库督监顶罪有什么区别!”山遐是山简的儿子。

? 庾翼把消灭胡人、攻取蜀地当作自己的责任,派使者东约燕王慕容皝,西约张骏,约定日期大举出兵。朝廷大多认为困难,只有庾冰同意,桓温、谯王司马无忌也赞成。司马无忌是司马承的儿子。

? 秋,七月:后赵汝南太守戴开率领几千人向庾翼投降。十一日,朝廷下诏商议收复中原。庾翼想率全部军队北伐,上表推荐桓宣为都督司、雍、梁三州及荆州四郡诸军事、梁州刺史,先去丹水;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率军进入临淮;还征发管辖的六州奴隶和车牛驴马,百姓怨声载道。

? 代王什翼犍又向燕国求婚,慕容皝让他献一千匹马作聘礼,什翼犍不给,还态度傲慢不讲女婿的礼节。八月,慕容皝派世子慕容儁率领前军师慕容评等人攻打代国。什翼犍带兵避开,燕军没找到人就返回了。

? 成汉君主李寿去世,谥号昭文,庙号中宗;太子李势即位,大赦天下。

? 后赵太子石宣攻打鲜卑斛谷提,大胜,斩首三万级。

? 宇文逸豆归抓住段辽的弟弟段兰,送给后赵,还献上一万匹骏马。石虎命段兰率领带来的五千鲜卑人驻守令支。

? 庾翼想移镇襄阳,怕朝廷不同意,就上奏说要移镇安陆。皇帝和大臣们都派使者劝阻,庾翼却违抗诏令北上,到夏口后,又上表请求镇守襄阳。庾翼当时有四万军队,朝廷下诏加任他为都督征讨诸军事。之前车骑将军、扬州刺史庾冰多次请求外出任职,二十九日,任命庾冰为都督荆、江、宁、益、梁、交、广七州及豫州四郡诸军事,领江州刺史,假节,镇守武昌,作为庾翼的后援。征召徐州刺史何充为督扬、豫、徐州的琅邪诸军事,领扬州刺史,录尚书事,辅佐朝政。任命琅邪内史桓温为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征召江州刺史褚裒为卫将军,领中书令。

? 冬,十一月:十三日,大赦天下。

建元二年(甲辰年,公元344年)

? 春,正月:后赵石虎在太武殿宴请群臣,有一百多只白雁聚集在马道南边,石虎下令射杀,却一只也没射中。当时各州集结的军队有一百多万,太史令赵揽秘密对石虎说:“白雁聚集在宫廷,是宫室将空的征兆,不宜南征。”石虎信了,就到宣武观举行大阅兵,然后作罢。

? 成汉君主李势改年号为太和,尊母亲阎氏为皇太后,立妻子李氏为皇后。

? 燕王慕容皝和左司马高诩谋划讨伐宇文逸豆归。高诩说:“宇文部强盛,现在不攻取,必定成为国家祸患,攻打他们一定能胜,但对将领不利。”出去后对人说:“我这一去肯定回不来了,但忠臣不能回避。”于是慕容皝亲自率军讨伐逸豆归,任命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为副将;分别命令慕容军、慕容恪、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带兵,兵分三路前进。高诩出发前,没见到妻子,就派人告诉她家事,然后出发了。

? 宇文逸豆归派南罗大(官职名)涉夜干率领精兵迎战,慕容皝派人快马告诉慕容翰:“涉夜干勇冠三军,该稍微避开他。”慕容翰说:“逸豆归调集全国精兵交给涉夜干,他一向有勇名,是全国的依靠。现在我们打败他,宇文部就会不攻自溃。况且我太了解涉夜干了,他虽有虚名,其实容易对付,不该回避,免得挫伤我军士气。”于是进军作战。慕容翰亲自冲锋,涉夜干出来迎战;慕容霸从旁边截击,斩杀了涉夜干。宇文士兵见涉夜干死了,不战而溃,燕军乘胜追击,攻克了宇文部的都城。逸豆归逃到漠北死去,宇文氏从此散亡。慕容皝收缴了他们全部的牲畜、财物,把五千多户部众迁到昌黎,开拓疆土一千多里。把涉夜干居住的城改名为威德城,派弟弟慕容彪驻守,然后返回。高诩、刘佩都中流箭而死。

? 高诩擅长天文,慕容皝曾对他说:“你有好书却不分享,怎么算尽忠呢!”高诩说:“我听说君主抓关键,臣子守职责。抓关键的轻松,守职责的辛苦。所以后稷播种,尧不参与。观测天文气象,早晚都很辛苦,不是君主该亲自做的,殿下要这个干什么呢!”慕容皝沉默了。

起初,宇文逸豆归侍奉后赵很恭敬,贡品一路不断。等到燕人讨伐逸豆归时,赵王石虎派右将军白胜、并州刺史王霸从甘松出兵救援。等他们赶到,宇文氏已经灭亡,于是就攻打威德城,没能攻克而返回;慕容彪追击,打败了他们。

慕容翰和宇文氏交战时,被流箭射中,长期卧病不出门。后来逐渐好转,在自家试着骑马。有人告发慕容翰称病却私下骑马,怀疑他想作乱。燕王慕容皝虽然借助慕容翰的勇力谋略,但心里始终猜忌他,于是赐慕容翰死。慕容翰说:“我获罪出逃,后来又返回,今天死已经算晚了。但羯族贼人占据中原,我不自量力,想为国家统一华夏。这个志向没实现,死了也有遗憾,这是命啊!”服药而死。

代王什翼犍派他的大人长孙秩到燕国迎娶妻子。

夏季四月,凉州将领张瓘在三交城打败后赵将领王擢。

起初,后赵领军王朗对赵王石虎说:“严冬雪寒,皇太子却派人砍伐修建宫殿的木材,从漳水运送,服役的有几万人,道路上满是怨言,陛下应该趁出游的机会罢免这项劳役。”石虎听从了。太子石宣发怒。恰逢火星停留在房宿,石宣让太史令赵揽对石虎说:“房宿对应天王,现在火星停在那里,灾祸不小。应该用姓王的贵臣来承担。”石虎说:“谁可以呢?”赵揽说:“没有比王领军更尊贵的了。”石虎心里怜惜王朗,让赵揽再说个次一等的。赵揽没法回答,就说:“次一等的只有中书监王波了。”石虎于是下诏,追究王波之前议论楛矢事件的罪过,将他腰斩,还杀了他的四个儿子,把尸体投到漳水;不久又怜悯他无罪,追赠他为司空,封他的孙子为侯。

后赵平北将军尹农攻打燕国的凡城,没能攻克而返回。

成汉太史令韩皓上书说:“火星停在心宿,是宗庙没修好的谴责。”成汉君主李势命令群臣商议这件事。相国董皎、侍中王嘏认为:“景皇帝、武皇帝开创基业,献皇帝、文皇帝继承基业,亲缘关系不远,不应疏远隔绝。”于是重新下令祭祀成始祖、太宗,都称他们为汉帝。

征西将军庾翼派梁州刺史桓宣在丹水攻打后赵将领李罴,被李罴打败,庾翼把桓宣贬为建威将军。桓宣又惭愧又气愤,生了病。秋季八月初七,桓宣去世。庾翼让长子庾方之做义城太守,代替桓宣统领部众;又任命司马应诞为襄阳太守,参军司马勋为梁州刺史,驻守西城。

中书令褚裒坚决辞去朝廷要职。闰八月十四日,任命褚裒为左将军、都督兖州、徐州的琅邪诸军事、兖州刺史,镇守金城。

皇帝病重,庾冰、庾翼想立会稽王司马昱为继承人;中书监何充建议立皇子司马聃,皇帝听从了他的意见。九月二十四日,立司马聃为皇太子。二十六日,皇帝在式乾殿去世。二十七日,何充根据遗旨侍奉太子即位,大赦天下。因此庾冰、庾翼非常怨恨何充。尊皇后褚氏为皇太后。当时穆帝才两岁,太后临朝听政。何充加任中书监,录尚书事。何充自己陈述既然录尚书事,就不应再监中书省;朝廷同意了,又加任他为侍中。

何充认为左将军褚裒是太后的父亲,应该总揽朝政,上疏推荐褚裒参录尚书事;于是任命褚裒为侍中、卫将军、录尚书事,持节、都督、刺史等职依旧。褚裒因为是近亲,怕遭到非议猜忌,上疏坚决请求到藩镇任职;改任他为都督徐、兖、青三州及扬州二郡诸军事、卫将军、徐兖二州刺史,镇守京口。尚书上奏:“褚裒拜见太后,在公庭上就按臣子的礼节,私下见面就按严父的礼节。”朝廷听从了。

冬季十月二十三日,把康帝葬在崇平陵。

江州刺史庾冰生病;太后征召庾冰辅政,庾冰推辞。十一月初九,庾冰去世。庾翼因为家事国事,留下儿子庾方之为建武将军,驻守襄阳。庾方之年轻,任命参军毛穆之为建武司马来辅佐他。毛穆之是毛宝的儿子。庾翼返回镇守夏口,朝廷下诏让庾翼再都督江州,又兼任豫州刺史。庾翼推辞豫州刺史的职务,又想移镇乐乡,朝廷下诏不允许。庾翼仍然修缮兵器,大规模屯田积蓄粮食,为以后进军做准备。

赵王石虎在灵昌津建造河桥,采集石头做桥墩,石头投下后,总是随水流走,耗费了五百多万人力却没建成桥,石虎发怒,斩杀了工匠,停止了建桥。

孝宗穆皇帝上之上

永和元年(乙巳年,公元345年)

? 春,正月初一:皇太后在太极殿设置白纱帷帐,抱着穆帝到殿前。

? 后赵义阳公石鉴镇守关中,劳役繁重赋税沉重,文武官员中有长头发的,就拔下来做冠缨,剩下的给宫女。长史把这事报告给赵王石虎,石虎征召石鉴回邺城。派乐平公石苞代替他镇守长安。征发雍州、洛阳、秦州、并州十六万人修建长安未央宫。

? 石虎喜欢打猎,晚年身体肥胖不能骑马,就造了一千辆猎车,定期打猎。从灵昌津向南到荥阳,东到阳都,都划作猎场,派御史监察其中的禽兽,有触犯的人罪至死。百姓有美女、好牛马,御史索要没得到,都诬陷他们触犯了禽兽,被处死的有一百多人。征发各州二十六万人修建洛阳宫。征发百姓的牛两万头,配给朔州的牧官。增设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公侯七十多国各九等,大规模征发民间女子三万多人,挑选出三等来分配;太子、各公侯私下又下令选取的将近一万人。郡县一心寻求美女,大多强夺别人的妻子,杀死她们的丈夫或者丈夫自杀的有三千多人。女子送到邺城,石虎到殿前挑选等级,认为使者能干,有十二人被封侯。荆楚、扬州、徐州的百姓差不多都逃跑了;地方官因不能安抚百姓,被关进监狱处死的有五十多人。金紫光禄大夫逯明趁侍奉的机会恳切劝谏,石虎大怒,让龙腾卫士把他拉杀了。

? 燕王慕容皝把牛借给贫民,让他们在苑囿中耕种,征收八成的税,自己有牛的征收七成的税。记室参军封裕上书劝谏,认为:“古代征收十分之一的税,是天下最公正的。到了魏、晋,仁政衰败,借官田官牛的也不过征收六成的税,自己有牛的对半分,还没到征收七八成的。自从永嘉年间以来,天下动荡离散,武宣王用恩德安抚,华夏和夷族的百姓,从万里之外来归附,背着孩子来的,就像婴儿投奔父母。因此户口比过去多了十倍,无业的人占十分之三四。等到殿下继位,向南打败强大的后赵,向东兼并高句丽,向北攻取宇文部,开拓疆土三千里,增加百姓十万户,这应该把苑囿全部废除,分给新归附的百姓,没有牛的官府赐给他们牛,不应该再收重税了。况且用殿下的百姓耕种殿下的土地,用殿下的牛,牛如果不是殿下的,那又会是谁的呢!这样的话,当大军南征的时候,百姓谁不会用箪盛饭、用壶盛酒来迎接王师,石虎还能和谁在一起呢!河流沟渠有废弃堵塞的,都应该疏通,天旱时用来灌溉,水涝时用来排水。一个人不耕种,就有人会挨饿。何况有几万人游手好闲,怎么能家给人足呢?现在官员太多,白白耗费俸禄,如果才能不能胜任,都应该淘汰。工商业这些末业,应该设定固定的人数。学生三年没成就,白白堵塞了贤才的路,都应该回去务农。殿下圣德宽厚明达,广泛听取百姓的意见。参军王宪、大夫刘明都因为上书言事违背旨意,主管官员要判处他们死刑,殿下虽然赦免了他们的死罪,还是免官禁锢。寻求劝谏却惩罚直言的人,这就像要去越国却向北走,一定达不到目的。右长史宋该等人阿谀奉承,轻易弹劾谏官,自己没有正直的品格,却嫉妒别人有,蒙蔽视听,是最不忠的人。”

? 慕容皝于是下令,说:“看了封记室的劝谏,我实在感到害怕。国家以百姓为根本,百姓以粮食为命脉,可以把苑囿全部废除,分给没有田地的百姓。确实贫困的,官府赐给他们牛;有能力而愿意用官牛的,都按魏、晋旧法收税。沟渠果然有益的,下令按时修治。现在战事正兴,功勋奖赏很多,赋税不能减免,等中原平定后,再慢慢商议这件事。工商业者、学生都要加以裁减选择。臣子向君主进言,是最难的,即使有狂妄之处,也应该选择好的意见听从。王宪、刘明,虽然按罪应被废黜,也是因为我的度量不够,可恢复他们的全部官职,仍然在谏官的职位上。封先生刚直不阿,很符合大臣的体统,赐给他五万钱。向内外宣告,有想指出我的过错的,不论贵贱,都不要有所忌讳!”慕容皝一向爱好文学,常亲自到学校讲授,考核学生达一千多人,其中有很多不合格的,所以封裕的劝谏涉及到了这一点。

朝廷下诏征召卫将军褚裒,想任命他为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吏部尚书刘遐、长史王胡之劝褚裒说:“会稽王德行好、声望高,是国家的周公,您应该把大权交给他。”褚裒于是坚决推辞,回到藩镇。十月二十三日,任命会稽王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司马昱清心寡欲,尤其擅长谈玄学,常把刘惔、王蒙和颍川人韩伯当作谈客,又征召郗超为抚军掾,谢万为从事中郎。郗超是郗鉴的孙子,年轻时就才华出众、不受约束。他父亲郗愔,性格简默退让且吝啬钱财,积累的钱达几千万,曾打开库房让郗超随便取;郗超把钱分赠给亲友,一天就全分完了。谢万是谢安的弟弟,性情豁达、才华出众,在当时也有名气。

燕国的龙山出现黑龙和白龙,它们头靠头嬉戏,解下龙角后离开。燕王慕容皝亲自用太牢祭祀,在境内大赦,把自己居住的新宫命名为和龙。

都亭肃侯庾翼背上生了毒疮。他上表推荐儿子庾爰之任辅国将军、荆州刺史,把后事托付给他;任命司马、义阳人朱焘为南蛮校尉,率一千人驻守巴陵。秋季七月初三,庾翼去世。

庾翼的部将干瓒等人作乱,杀死冠军将军曹据。朱焘和安西长史江虨、建武司马毛穆之、将军袁真等人一起讨伐并斩杀了干瓒。江虨是江统的儿子。

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反叛,投奔后赵,赵王石虎让他驻守寿春。

庾翼去世后,朝廷商议都认为庾家几代人驻守西部藩镇,百姓习惯了,应该按庾翼的请求,让庾爰之代替他的职位。何充说:“荆楚是国家的西门,有百万户口。北边连接强大的胡人,西边邻近强劲的蜀地,地势险要,方圆万里。得到合适的人镇守,中原就能平定;没得到合适的人,国家就会担忧,这就是陆抗所说的‘存则吴存,亡则吴亡’的地方,怎么能让白面少年去担当呢!桓温才略过人,有文武才能。镇守西夏的重任,没人比桓温更合适。”议论的人又说:“庾爰之肯避让桓温吗?如果他拥兵阻拦,那耻辱和恐惧可不小。”何充说:“桓温完全能制服他,大家不用担心。”

丹杨尹刘惔常常惊叹桓温的才能,但知道他有不忠之心,对会稽王司马昱说:“不能让桓温驻守地势优越的地方,他的职位和名号也该常常压制。”劝司马昱亲自镇守上游,让自己担任军司,司马昱不听;刘惔又请求自己去,司马昱也不听。

八月十五日,任命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兼任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庾爰之果然不敢争。又任命刘惔监管沔中诸军事,兼任义成太守,代替庾方之。把庾方之、庾爰之迁到豫章。

桓温曾想在雪天打猎,先去拜访刘惔,刘惔见他装束很整齐,对他说:“老贼想拿这些干什么?”桓温笑着说:“我不做这些,你哪能安稳坐在这里清谈呢!”

成汉君主李势的弟弟、大将军李广,因李势没有儿子,请求做太弟,李势不同意。马当、解思明劝谏说:“陛下兄弟不多,如果再有所废黜,将会更加孤立危险。”坚持请求同意李广的请求。李势怀疑他们和李广有阴谋,拘捕马当、解思明并斩杀了他们,还诛灭了他们的三族。派太保李弈在涪城袭击李广,把李广贬为临邛侯,李广自杀。解思明被拘捕时,叹息说:“国家之所以不灭亡,是因为有我们几个人在,现在大概要完了!”他谈笑自如地死去。解思明有智谋,敢于劝谏;马当一向得人心。他们死后,士兵没有不哀悼的。

冬季十月,燕王慕容皝派慕容恪攻打高句丽,攻下南苏,设置戍守后返回。

十二月,张骏讨伐焉耆,焉耆投降。这一年,张骏把武威等十一郡分设为凉州,任命世子张重华为刺史;把兴晋等八郡分设为河州,任命宁戎校尉张瓘为刺史;把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护等三营分设为沙州,任命西胡校尉杨宣为刺史。张骏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总领三州,开始设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等官职,官员都仿照朝廷的设置,只是稍微改变了名称,车马服饰、旌旗仪仗都和王爵相似。

赵王石虎任命冠军将军姚弋仲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姚弋仲清廉俭朴、刚直不阿,不讲究仪表威严,说话无所畏惧,石虎很器重他。朝廷有重大商议,常常让他参与决策,公卿都怕他,对他谦让。武城左尉是石虎宠姬的弟弟,曾进入姚弋仲的营地,侵扰他的部众。姚弋仲把他抓起来责备说:“你作为禁尉,却胁迫百姓,我作为大臣,亲眼看见了,不能放纵你。”命令手下把他斩首。左尉叩头流血,手下人极力劝谏,姚弋仲才作罢。

燕王慕容皝认为古代诸侯即位后,都各自称元年,于是开始不用晋朝的年号,自称十二年。

赵王石虎派征东将军邓恒率兵几万驻守乐安,整治进攻器械,谋划攻取燕国。燕王慕容皝任命慕容霸为平狄将军,驻守徒河;邓恒害怕他,不敢侵犯。

永和二年(丙午年,公元346年)

? 春,正月初一:大赦天下。

? 十四日,都乡文穆侯何充去世。何充有器量,在朝廷上态度严肃,以国家为己任,选用的人都根据功绩,不偏袒亲戚故旧。

? 起初,夫馀人居住在鹿山,被百济侵扰,部落衰败离散,向西迁移,靠近燕国,但没有设防。燕王慕容皝派世子慕容儁率领慕容军、慕容恪、慕舆根三位将军及一万七千骑兵袭击夫馀。慕容儁在中军指挥,军事都交给慕容恪负责。于是攻下夫馀,俘虏夫馀王玄和五万多部落人口后返回。慕容皝任命玄为镇军将军,把女儿嫁给了他。

? 二月二十五日:任命左光禄大夫蔡谟兼任司徒,和会稽王司马昱共同辅佐朝政。

褚裒推荐前光禄大夫顾和、前司徒左长史殷浩;三月十八日,任命顾和为尚书令,殷浩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顾和正为母亲守丧,坚决推辞不就职,对亲近的人说:“古人有脱下丧服听从君王召唤的,是因为他们的才能足以救世。像我这样的,只会亏损孝道、败坏风俗罢了。”有见识的人都赞美他。殷浩也坚决推辞。会稽王司马昱给殷浩写信说:“现在正逢厄运,国家衰败到了极点,您见识深远、才学渊博,足以拯救国家。如果您还坚持退让,顺从自己的心意,我担心天下大事就没希望了。您的去留,关系到当下国家的兴衰,家庭和国家是一样的,您应该深思啊。”殷浩于是就职。

夏季四月初一,发生了日食。

五月初八,西平忠成公张骏去世。属官们推举世子张重华为使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在境内大赦;尊奉嫡母严氏为大王太后,生母马氏为王太后。

后赵中黄门严生讨厌尚书朱轨,正赶上长时间下雨,严生就诬陷朱轨不修整道路,还诽谤朝政,赵王石虎把朱轨关了起来。蒲洪劝谏说:“陛下已经有了襄国、邺城的宫殿,又修建长安、洛阳的宫殿,准备用来做什么呢?造了一千辆猎车,围起几千里地来养禽兽,抢夺十多万百姓的妻女来充实后宫,圣明的帝王,难道会这样做吗?现在又因为道路没修好,想杀尚书。陛下不施行德政,上天降下大雨,七十天才放晴。放晴刚两天,就算有百万鬼兵,也没法清除道路上的积水,何况是人呢!政令刑罚这样,怎么对得住天下人!怎么对得住后代呢!希望停止劳役,废除苑囿,放出宫女,赦免朱轨,来满足大家的期望。”石虎虽然不高兴,也没治蒲洪的罪,还因此停止了长安、洛阳的劳役,但最终还是杀了朱轨。又制定了私下议论朝政的罪名,允许官吏告发上司,奴隶告发主人。公卿以下的官员,上朝时只能用眼神互相示意,不再敢互相来往交谈。

后赵将军王擢攻打张重华,袭击武街,抓获护军曹权、胡宣,把七千多户迁到雍州。凉州刺史麻秋、将军孙伏都攻打金城,太守张冲请求投降,凉州震动。张重华征发境内全部军队,派征南将军裴恒率领去抵御后赵。裴恒在广武扎营,很久不交战。凉州司马张耽对张重华说:“国家的存亡在于军队,军队的胜败在于将领。现在议论推举将领,大多推选旧臣。韩信被重用,不是因为他是旧臣。贤明的君主选拔人才,不会固定于某一类人,只要有能力胜任,就交给重要的任务。现在强敌就在境内,将领们却不进军,人心惶恐。主簿谢艾,文武双全,可以用他来抵御后赵。”张重华召见谢艾,问他计策;谢艾请求带七千士兵,保证打败后赵来回报。张重华任命谢艾为中坚将军,给他五千步兵骑兵,让他去攻打麻秋。谢艾领兵从振武出发,夜里有两只猫头鹰在军营中鸣叫,谢艾说:“玩六博游戏时,得到猫头鹰棋子的人获胜。现在猫头鹰在军营中鸣叫,是打败敌人的征兆。”进军和后赵交战,大败敌军,斩杀五千人。张重华封谢艾为福禄伯。

麻秋攻克金城时,县令敦煌人车济不投降,用剑自杀了。麻秋又攻打大夏,护军梁式抓住太守宋晏,献城响应麻秋,麻秋派宋晏写信引诱宛戍都尉敦煌人宋矩。宋矩说:“作为臣子,功业既然不成,只有以死尽节了!”先杀了妻子儿女,然后自刎。麻秋说:“都是义士啊。”收殓他们的尸体埋葬了。

冬季,成汉太保李弈从晋寿起兵反叛,蜀人大多跟从他,部众达到几万人。成汉君主李势登上城墙抵抗,李弈单人匹马冲击城门,守门的人射箭杀死了他,他的部众溃散。李势在境内大赦,改年号为嘉宁。李势骄奢淫逸,不操心国事,常常住在宫中,很少接见公卿,疏远猜忌旧臣,信任身边的人,谗言谄媚的人得势,刑罚苛刻泛滥,因此朝廷内外人心离散。蜀地原本没有獠人,到这时他们才从山里出来,从巴西到犍为、梓潼,十多万个部落布满山谷,无法控制,成为百姓的大祸害。加上饥荒,全国境内,变得一片萧条。

安西将军桓温准备讨伐成汉,将领辅佐都认为不行。江夏相袁乔劝他说:“谋划大事,本来就不是常人能想到的,有智慧的人心里清楚,不必等众人的意见都一致。现在天下的祸患,只有胡、蜀两个敌寇而已。蜀地虽然险要坚固,但比胡人弱,要想除掉敌寇,应该先从容易的入手。李势无道,臣民不归附,而且依仗地势险要遥远,不修整战备。应该用一万精兵轻装快速前进,等他们察觉时,我们已经冲出了他们的险要地带,可以一战擒获他们。蜀地富饶,户口众多,诸葛武侯用它来和中原抗衡,如果能占据它,对国家大有好处。议论的人担心大军西进后,胡人一定会趁机偷袭,这看似有道理其实不对。胡人听说我们万里远征,会认为国内有重兵防备,一定不敢动;就算有侵扰,沿江的各路军队也足以抵抗防守,肯定不用担忧。”桓温听从了他的建议。袁乔是袁瑰的儿子。

十一月十一日,桓温率领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讨伐成汉,上奏表后立即出发;把安西长史范汪留下来处理后方事务,加任周抚为督梁州四郡诸军事;派袁乔率领两千人作为前锋。

朝廷因为蜀道险要遥远,桓温兵少却深入敌境,都很担忧,只有刘惔认为一定能攻克。有人问他原因,刘惔说:“从赌博中知道的。桓温是擅长赌博的人,没有把握就不会去做。只是担心攻克蜀地后,桓温最终会专擅朝廷大权罢了。”

永和三年(丁未年,公元347年)

? 春,二月:桓温的军队到达青衣。成汉君主李势大举发兵,派叔父右卫将军李福、堂兄镇南将军李权、前将军昝坚等人率领,从山阳赶赴合水。众将想在长江以南设伏等待晋军,昝坚不听,领兵从江北鸳鸯矶渡过江,奔向犍为。

? 三月:桓温到达彭模。议论的人想把军队分成两支,从不同道路同时进军,来分散成汉军队的势力。袁乔说:“现在孤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利了就能建立大功,失败了就会全军覆没,应当集中兵力,争取一战取胜。如果分兵,就会军心不一,万一一支军队失败,大事就完了。不如全军进军,丢掉锅甑,带三天的粮食,表明没有返回的决心,一定能胜利。”桓温听从了他的建议,留下参军孙盛、周楚率领弱兵守卫辎重,桓温亲自率领步兵直逼成都。周楚是周抚的儿子。

? 李福进攻彭模,孙盛等人奋力反击,打退了他。桓温进军,遇上李权,三战三胜,成汉军队溃散逃回成都,镇东将军李位都到桓温那里投降。昝坚到了犍为,才知道和桓温走的不是一条路,返回,从沙头津渡江,等赶到时,桓温已经在成都的十里陌驻军,昝坚的部众自行溃散。

? 李势发动全部兵力在成都的笮桥交战,桓温的前锋失利,参军龚护战死,箭射到庭温的马前。众人害怕,想后退,而鼓吏误敲了进军的鼓声;袁乔拔出剑督促士兵奋力作战,于是大败成汉军。桓温乘胜长驱直入到达成都,放火烧了城门。成汉人惶恐害怕,不再有斗志。李势夜里打开东门逃跑,到了葭萌,派散骑常侍王幼向桓温送投降文书,自称“略阳李势叩头请罪”,不久用车子拉着棺材,双手反绑到军营门前投降。桓温解开他的绑绳,烧了棺材,押送李势和宗室十多人到建康;任用成汉司空谯献之等人作为参佐,推举贤才表彰善举,蜀人很高兴。

? 日南太守夏侯览贪婪放纵,侵害剥削外国商人,又征收造船的材料,说要去征讨什么地方,因此各国怨恨愤怒。林邑王文攻陷日南,将士死了五六千人,杀死夏侯览,用他的尸体祭祀上天。向交州刺史朱蕃发檄文,请求以郡北的横山为边界。文离开后,朱蕃派督护刘雄驻守日南。

成汉尚书仆射王誓、镇东将军邓定、平南将军王润、将军隗文等人都起兵反叛,各自有一万多部下。桓温亲自攻打邓定,派袁乔攻打隗文,都打败了他们。桓温命令益州刺史周抚镇守彭模,斩杀王誓、王润。桓温留在成都三十天,整顿军队返回江陵。李势到了建康,被封为归义侯。夏季四月二十九日,邓定、隗文等人进入并占据成都,征虏将军杨谦放弃涪城,退守德阳。

后赵凉州刺史麻秋攻打枹罕。晋昌太守郎坦认为城池太大难以防守,想放弃外城。武成太守张悛说:“放弃外城会动摇人心,大事就完了。”宁戎校尉张璩听从张悛的意见,坚守大城。麻秋率领八万部众,围了好几重壕沟,用云梯、地道等各种方法进攻。城中守军奋力抵抗,麻秋的部众死伤几万人。赵王石虎又派将领刘浑等人率领两万步兵骑兵前去会合。郎坦怨恨自己的意见没被采纳,教唆士兵李嘉偷偷带一千多后赵士兵登上城墙;张璩督促众将奋力作战,杀死两百多人,后赵军队才退去。张璩烧毁了他们的攻城器械,麻秋退守大夏。

石虎任命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率领并州、司州的两万多士兵作为麻秋等人的后援。张重华的部将宋秦等人率领两万户投降后赵。张重华任命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率领三万步兵骑兵进军到黄河边。谢艾乘坐轻便马车,戴着白色便帽,敲着战鼓前进。麻秋望见,发怒说:“谢艾是个年轻书生,穿着这样的衣服,是轻视我!”命令三千名黑槊龙骧兵驰马进攻,谢艾身边的人十分慌乱。有人劝谢艾应该骑马,谢艾不听,下车坐在胡床上,指挥部署;后赵士兵以为有伏兵,害怕不敢前进。偏将张瑁从小路领兵截断后赵军队的后路,后赵军队后退,谢艾乘势进攻,大败敌军,斩杀将领杜勋、汲鱼,斩获首级一万三千个,麻秋单人匹马逃奔大夏。

五月,麻秋和石宁又率领十二万部众进军驻守黄河以南,刘宁、王擢攻占晋兴、广武、武街,一直到曲柳。张重华派将军牛旋抵御,退守枹罕,姑臧全城震动。张重华想亲自出兵抵抗,谢艾坚决劝阻。别驾从事索遐说:“君主是一国的支柱,不能轻易出动。”于是任命谢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索遐为军正将军,率领两万步兵骑兵抵抗。偏将杨康在沙阜打败刘宁,刘宁退守金城。

六月初五,大赦天下。

秋季七月,林邑再次攻陷日南,杀死督护刘雄。

隗文、邓定等人拥立过去成汉国师范长生的儿子范贲为帝,用妖异之说迷惑众人,蜀人大多归附他。

赵王石虎又派征西将军孙伏都、将军刘浑率领两万步兵骑兵会合麻秋的军队,长驱直入渡过黄河,攻打张重华,于是在长最筑城。谢艾竖起将旗誓师,有风吹得旌旗向东南方向指,索遐说:“风是号令的象征,现在旌旗指向敌人,是上天在帮助我们啊。”谢艾在神鸟驻军,王擢和谢艾的前锋交战,战败逃走,返回黄河以南。八月初三,谢艾进军攻打麻秋,大败敌军,麻秋逃回金城。石虎听说后,感叹说:“我用偏师平定九州,现在以九州的兵力却被困在枹罕。他们那里有人才,不能打他们的主意了!”谢艾返回,讨伐反叛的斯骨真等一万多个部落,都打败平定了他们。

赵王石虎占据十州的土地,聚集搜刮的金银布帛,以及外国进贡的珍奇物品,府库里的财物多得数不清;还觉得不满足,又把前代的陵墓全都挖开,取出里面的金银珠宝。

僧人吴进对石虎说:“胡人的运势将要衰落,晋朝会复兴,应该让晋人服苦役来压制他们的气数。”石虎派尚书张群征发附近各郡十六万男女,十万辆车,运土在邺城北面修筑华林苑和长墙,方圆几十里。申钟、石璞、赵揽等人上疏陈述天象错乱,百姓困苦。石虎大怒说:“要是苑墙早上建成,我晚上死了也没遗憾!”催促张群让士兵点着蜡烛连夜施工;遇到暴风大雨,死了几万人。各郡国先后送来十六只苍麟、七只白鹿,石虎命令司虞张曷柱训练它们拉以芝草为装饰的车盖,在大朝会时陈列在殿庭。

九月,石虎命令太子石宣外出到山川祈福,趁机游猎。石宣乘坐大车,有羽毛装饰的车盖,树立天子的旌旗,十六军的十八万士兵从金明门出发。石虎从后宫登上陵霄观眺望,笑着说:“我家父子这样,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可愁的!只需要抱儿子逗孙子,天天享乐罢了。”

石宣每到一处停留,就把人排列成周长各一百里的包围圈,驱赶禽兽,到傍晚都汇集到他所在的地方,让文武官员跪着站立,层层包围守卫,火把亮得像白天一样,命令一百多名精锐骑兵在里面驰马射箭,石宣和姬妾乘坐辇车观看,直到禽兽被射完才停止。有的禽兽突围逃跑,负责包围守卫的人,有爵位的就剥夺马匹,让他们步行一天,没爵位的就鞭打一百下。士兵冻饿而死的有一万多人,所经过的三州十五郡,物资储备都被搜刮一空。

石虎又命令秦公石韬接着外出,从并州到秦州、雍州,也像石宣那样做。石宣对石韬和自己排场一样感到愤怒,更加嫉妒他。宦官赵生得到石宣的宠信,在石韬那里不受宠,暗中劝石宣除掉石韬,于是石宣开始有了杀石韬的念头。

后赵麻秋又袭击张重华的部将张瑁,打败了他,斩杀三千多人。枹罕护军李逵率领七千部众投降后赵,从黄河以南的氐人、羌人都归附后赵。

冬季十月十一日,朝廷派侍御史俞归到凉州,授予张重华侍中、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大将军、凉州刺史、西平公。俞归到姑臧,张重华想称凉王,不肯接受诏书,派亲信沈猛私下对俞归说:“主公世代是晋朝的忠臣,现在竟然比不上鲜卑人,为什么呢?朝廷封慕容皝为燕王,而主公才是大将军,怎么能褒奖劝勉忠贤呢!您应该到黄河以西,一起劝州主称凉王。臣子出使,如果对国家有利,专断行事是可以的。”俞归说:“您说错了!从前三代的帝王,爵位中最尊贵的莫过于上公;到周朝衰落时,吴、楚才开始越位称王,而诸侯也不非议,是因为把他们当作蛮夷看待;假如齐、鲁称王,诸侯难道不会四面攻打他们吗!汉高祖封韩信、彭越为王,不久都被诛杀,是权宜之计,不是厚待他们。圣上因为您的主公忠诚贤能,所以用上公的爵位封赏,把一方诸侯的重任交给她,荣宠到了极点,哪里是鲜卑夷狄能比的呢!况且我听说,功劳有大小,奖赏有轻重。现在您的主公刚继承家业就要称王,如果率领黄河以西的部众,向东平定胡人、羯人,修复先帝的陵墓祖庙,迎接天子返回洛阳,那又该用什么爵位来奖赏呢?”张重华才作罢。武都氐王杨初派使者来称藩臣;朝廷下诏任命杨初为使持节、征南将军、雍州刺史、仇池公。

十二月,振威护军萧敬文杀死征虏将军杨谦,攻打涪城,攻陷后,自称益州牧,接着攻取巴西,与汉中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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