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的夜晚静谧得有些反常。
居住区E-7套间的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最低亮度的壁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其他人都已休息——苏婉清和涂山小雅共用一间卧室，艾丽莎在隔壁房间睡得正香，索尔锻炼完后冲了个澡也沉沉睡去。林小凡则抱着喵傲天，把自己裹成蚕蛹状缩在沙发上，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梦话:“……这键盘……尺寸不对啊……”
只有柳如烟的房间还亮着微光。
她换下了白天那身便于行动的黑色特战服，穿着一套深灰色的柔软家居服，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松懈，依旧锐利如刀。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工作台上三面悬浮光屏散发着幽蓝的光，映照着她白皙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盘丝大仙此刻正趴在工作台中央的专用接口基座上。这只机械蜘蛛的体型比日常侦查状态稍大，八条机械腿牢牢扣住基座边缘，背部的透明观察舱内，微小的主处理器核心正以肉眼可见的节奏脉动着红光。几条极细的数据线从基座伸出，连接在盘丝大仙腹部的隐蔽接口上。
“昨天晚上的尝试太保守了。”柳如烟心中冷静分析，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昨晚潜入失败的日志记录，“只触及外围监控节点的二级缓冲区就被柔性防御挡了回来……‘方舟’的网络安全架构，比龙组总部的‘天罗’系统还要古怪。”
光屏上流淌过加密的数据流和复杂的拓扑图。柳如烟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那些流动的代码符号。她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她的探查程序试图接近核心协议层时，数据包的回传路径都会出现极其微妙的延迟波动——那不是常规防火墙的阻塞，更像是某种……活着的筛选机制在观察、判断。
“有机神经网与量子加密的混合体？还是某种基于神话概念构建的权限协议？”她低声自语，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腕上那只看似普通黑色运动手环——实则是龙组特制的多功能战术终端，“常规的渗透手段效果有限。但明天的团队赛规则就要公布，如果能提前掌握一些‘方舟’的运行逻辑，哪怕只是擂台系统的底层协议……”
风险很大。她知道。
昨天晚上那次浅尝辄止的试探，已经让她感受到这套系统背后令人不安的“深度”。那不是冰冷的机器逻辑，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难以捉摸的存在感。但柳如烟的性子就是如此——越是棘手，越是危险，她越要弄清楚。这不仅是任务需要(龙组确实希望获取更多关于神话理事会的情报)，更是她骨子里的技术癖好。
“盘丝，准备深度链接。”她轻声命令，手指在终端上输入一串长达128位的动态密钥，“启用‘幽灵协议’，伪装数据包使用第七套动态签名，渗透目标:中央控制系统次级数据池，重点获取明日赛事安排相关协议的调用规律。”
“吱——”盘丝大仙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机械音，复眼由暗红转为深邃的幽蓝。腹部的数据接口微微发热，更多的数据线从基座弹出，如同神经突触般连接到它身体各处。这是柳如烟自己设计的深度链接模式，能将她的神经信号与盘丝大仙的处理器部分同步，实现近乎零延迟的人机协同操作——代价是，如果遭受强烈反制，她的意识也会受到冲击。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瞬间，她的“视野”变了。
不再是房间，而是无边无际的数据之海。无数流光溢彩的信息包如同深海鱼群般游弋，远处是巍峨耸立的“防火墙”山脉，表面流转着符文与电路交织的纹路。更深处，隐约可见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结构轮廓——那应该就是“方舟”的核心协议层。
她的意识附着在盘丝大仙伪装出的一个“数据浮标”上，小心翼翼地绕过常规巡逻的校验程序。这次的伪装更加精细:数据签名模拟了“方舟”内部某个后勤维护子系统的特征，行为模式完全符合正常设备间通讯的节律。前几个关卡顺利通过，比昨晚深入了至少三层。
“很好……”柳如烟在心中默念，控制着浮标继续下沉。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前方的数据流突然“凝固”了一瞬。
不是阻塞，不是反弹，而是像时间暂停般，所有流动的信息包、校验程序、甚至背景的数据噪音，都停在了原地。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注视感”从数据海的深处传来——那不是扫描，不是探测，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仿佛被某个庞然巨物用无数复眼同时锁定的毛骨悚然。
柳如烟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本能地就要切断链接撤退。
但已经晚了。
那些“凝固”的数据流突然开始重组、变形。原本规整的信息包炸裂成无数碎片，又在某种诡异的力量下重新拼接，化作一张张……人脸。
没错，就是人脸。由0和1组成的、像素化的人脸轮廓，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填满了她意识感知的每一个方向。这些人脸没有五官细节，只有模糊的轮廓，但它们全都“面向”柳如烟所在的浮标。一种无声的、集体的“注视”。
饶是柳如烟心理素质极强，这一刻也感到脊椎发凉。这不是任何已知的网络防御技术！
“警告。”一个声音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
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烙印在思维里。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规则本身的威严。
“检测到未授权深度协议接触行为。操作者身份:柳如烟，隶属东方人族势力‘龙组’，参赛编码E-7-04。渗透伪装等级:7.2(尚可)。渗透意图:赛事协议窥探。”
声音停顿了一瞬，那无数数据人脸同时“眨”了一下眼——由0变成1，再由1变回0。
“基于‘方舟’中立原则及《神话擂台基本法》第3条第7款，予以一级柔性警告。若再次尝试非授权接触核心协议层，将触发以下反制措施:”
“1. 操作者及其关联设备(编码‘盘丝大仙’)将被永久标记，所有系统服务受限。”
“2. 其所代表势力(龙组)的合规评分降低，可能影响后续权益。”
“3. 不排除采取必要的物理隔离措施。”
声音落下，那些数据人脸开始旋转、扭曲，最后汇聚成一行巨大的、由流动光影组成的文字，悬停在柳如烟的意识“面前”:
“好奇心值得赞赏，但边界必须尊重。你的技术不错，但用错了地方。专注于擂台吧，女孩。”
最后那个称呼——“女孩”——让柳如烟愣了一下。不是轻蔑，反而带着一种……古老存在看待年轻后辈的微妙意味。
下一秒，所有异象瞬间消失。
数据海恢复流动，防火墙山脉依旧矗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柳如烟清楚地知道不是——她的意识被一股柔和但无可抗拒的力量“推”了出来，沿着原路返回，速度快到她根本无法控制。
现实中，柳如烟猛地睁开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撞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
工作台上，盘丝大仙的复眼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迅速黯淡下去，进入保护性休眠模式。连接的数据线自动脱落，接口处冒出几缕淡淡的青烟——不是烧毁，更像是过载后的能量逸散。
“……该死。”柳如烟咬了咬下唇，很少见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她快速检查自己的状态和盘丝大仙的损伤情况。还好，意识只是受到轻微冲击，有点头晕；盘丝大仙的核心处理器没有受损，但短期内存和几个模拟神经单元需要时间自修复，今晚是无法再用了。
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个警告本身。
“一级柔性警告……《神话擂台基本法》……”她揉着太阳穴，调出刚才那段意识对话的记忆，逐字分析，“对方对我的身份、隶属、甚至设备编码都一清二楚。这不是简单的系统日志能记录的……他们一直在观察每个参赛者，而且观察的深度远超表面。”
“那个‘声音’……不像是AI，更不像人类。还有那些数据人脸……”柳如烟回想起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像是某种集体意识的显化？或者说，‘方舟’本身的‘意志’？”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脑海中飞速运转。
这次潜入彻底失败了，而且败得毫无脾气。对方的防御机制已经超出了她的技术认知范畴——那不是破解与否的问题，而是维度层面的差距。就像一只蚂蚁试图理解人类的互联网架构。
但警告中透露的信息，同样值得玩味。
“中立原则……意味着‘方舟’或者神话理事会，确实在努力维持某种平衡，不偏袒任何一方。”柳如烟思忖着，“他们知道我来自龙组，却没有因此加重惩罚，只是按‘规则’警告。这说明至少在明面上，他们遵守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
“还有最后那句话……”她皱起眉，“‘专注于擂台’……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暗示:真正的战场在擂台上，而不是这些背后的伎俩。”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了。
“柳姐？你还没睡吗？”门外传来林小凡迷迷糊糊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鼻音，“我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你没事吧？(￣w￣；)”
柳如烟迅速调整呼吸，让脸色恢复正常，然后起身开门。
林小凡穿着印有“熬夜修仙”字样的滑稽睡衣，头发乱得像鸟窝，怀里抱着同样睡眼惺忪、一脸不爽的喵傲天——显然是被吵醒了。他打着哈欠，眼睛半睁半闭:“我刚梦见在跟系统对线，突然就‘砰’一声……是你这边吗？”
柳如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简短回答:“设备调试，小故障。已经处理了。”
“哦……”林小凡挠挠头，瞄了一眼她房间里还亮着的光屏和工作台上冒着青烟的盘丝大仙，眨眨眼，“真的没事？盘丝大仙怎么在冒烟？该不会是看小电影中毒了吧？(⊙?⊙)”
【系统提示:宿主对高级机械造物的诽谤性猜测被记录。本系统建议宿主关心队友的方式可以更正常一些，例如‘需要帮忙吗’而不是‘看小电影中毒了吗’。】系统冷不丁弹出来，附带一个【(-_-メ)】的鄙视表情。
“去你的！我在表达关心！”林小凡对着空气瞪眼。
柳如烟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侧身让开:“进来吧。正好有事要说。”
等林小凡抱着猫趿拉着拖鞋进来，柳如烟关上门，开启了房间自带的简易隔音屏障——这是每个套房都配备的基础功能，防止修炼或谈话被偷听。
“我刚才尝试入侵‘方舟’的核心网络。”柳如烟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我刚才吃了夜宵”，“失败了。触发了某种……高级防御机制，收到了正式警告。”
林小凡的困意瞬间去了大半，眼睛瞪圆:“卧槽？真的假的？你可是咱们队的黑客担当！连你都搞不定？对方什么来头？有没有顺着网线……啊不，顺着数据线过来打人？(°Д°)”
“没有物理反制，但警告很明确。”柳如烟简述了那个意识中的对话，省略了数据人脸等过于诡异的细节，只强调对方对她的身份了如指掌，以及警告的严重性。
林小凡听完，摸着下巴，表情难得严肃了几秒:“也就是说，‘方舟’的幕后管理方，技术水平高到离谱，而且确实在严格执行某种‘规则’……他们知道你是龙组的，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但没下狠手，只是警告……”
他突然一拍大腿:“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其实挺讲道理的？至少比某些动不动就降神罚的鸟人(指天使)强！(??????)??”
柳如烟:“……你的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
“本来就是嘛！”林小凡理直气壮，“讲规则就好办啊！咱们就在规则内玩！他们不是让我们专注于擂台吗？那就专注呗！反正我的沙雕之力在擂台上才能发挥最大效果！潜入啊情报啊什么的，太费脑子了，不适合我这种单纯的美少年。”
喵傲天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抬起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在说“我不认识这个傻子”。
【系统提示:宿主对自身‘单纯美少年’的定位存在严重认知偏差。根据本系统记录，宿主今日共产生27次坑人念头、15次恶作剧冲动、以及8次试图用‘真香定律’让食堂阿姨多给一勺肉的尝试。单纯度评分:0.5\/100。】系统毫不留情地拆台。
“喂！那叫机智！生存智慧！”林小凡抗议。
柳如烟看着这一人一猫一系统的日常斗嘴，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点点头:“你说得对。至少在擂台期间，背后的手段需要收敛。对方的态度很明显:公平竞赛，愿赌服输。那我们就在擂台上见真章。”
她顿了顿，看向林小凡，语气难得带上一丝认真:“明天团队赛，规则不明，对手未知。你的能力……虽然古怪，但可能是最大的变数。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其他人。艾丽莎有时候太冲，苏婉清习惯正面对决，涂山小雅容易摸鱼，索尔脑子容易热……你得当好那个‘搅屎棍’。”
林小凡:“……柳姐，你这个比喻虽然很形象但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д￣)”
“意思你明白就行。”柳如烟转回工作台，开始收拾盘丝大仙，“去睡吧。明天还有硬仗。”
林小凡抱着猫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咧开一个笑容:“放心啦柳姐！有我在，没意外！就算打不过，我也能把对手尬到自闭！毕竟，我可是要成为‘梗王’的男人！(??????)??”
看着他晃晃悠悠离开的背影，柳如烟轻轻叹了口气，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缓和。
她关闭光屏，房间陷入黑暗。
窗外的“星空”依旧璀璨，庞大的“方舟”在寂静的宇宙中缓缓自转。而在无数个类似的房间里，各个势力的参赛者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准备着明天的战斗。
柳如烟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那个警告的声音还在脑海中回响。
“专注于擂台吧，女孩。”
她闭上眼。
“那就……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