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共生晶核烫得像块烙铁，陈默盯着岩浆湖中央那半块黑色晶核，喉结滚动的频率几乎与金属圆环的转动声重合。
“重组？”影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反手握住陈默的手腕，两人交握处的本源光带突然剧烈闪烁，“守门人不是镜像世界的产物吗？为什么需要双生容器来重组？”
新影渊（暂且称她为“指挥官影渊”）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戴着精致的面具：“看来你们知道的太少了。守门人从来不是镜像世界的产物，而是世界的‘锚’。就像船需要锚才能停靠，这个由本源构成的世界，也需要守门人来固定平衡。”
她举起手中的完整晶核，晶核表面浮现出流转的星纹，与湖底金属圆环的纹路完美对应：“初代守门人在创建镜像世界时耗尽了本源，只能将自身意识拆分成守心者与影主两份，让他们在对抗中不断淬炼本源，最终通过双生容器回归完整。凌队长是守心者的最后一任容器，而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身边的影渊，像在打量一件有瑕疵的赝品：“本该是影主的最终容器。可惜她太软弱，宁愿相信虚假的记忆，也不愿承担使命。”
“虚假的记忆？”影渊突然挣开陈默的手，掌心的暗紫色本源暴涨，化作一道光箭射向指挥官影渊，“你懂什么！那些在金属小屋画素描的夜晚，在火山口挡岩浆的瞬间，都是真的！”
光箭在即将击中指挥官影渊时突然溃散，化作漫天光点。指挥官影渊身后的凌队长动了，他只是抬手按在眉心，那些光点就瞬间冻结，变成细碎的冰晶落进岩浆湖，激起一串滋滋的响声。
“你的本源确实纯净，”凌队长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但比起使命，这些儿女情长不过是容器产生的杂质。当年我没能说服你母亲，现在，也该让你们看清现实了。”
他突然将铲头插进脚下的黑石，整个岩浆湖瞬间沸腾起来。那些浮在湖面的黑石开始加速移动，组成的阵法亮起刺眼的红光，将陈默四人所在的黑石牢牢锁定。湖底的巨大金属圆环转速越来越快，环壁上的陌生星纹纷纷亮起，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阵法启动了！”周正明突然大喊，他从背包里掏出父亲的日记，快速翻阅着，“我父亲记过！这是‘归位阵’，能强制剥离容器体内的本源晶核！”
陈默立刻感觉到后背的共生晶核在剧烈挣扎，像是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骨血里硬生生拽出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太极纹路正在褪色，金色与暗紫色的本源像被抽走的丝线，顺着地面的红光流向湖中央的黑色晶核。
“孙明！”陈默突然喊道。
孙明会意，立刻将工兵铲的断柄插进黑石缝隙，同时咬破舌尖，将带着本源的血吐在断柄上。淡金色的血液渗入石缝，竟让周围的红光出现了一丝紊乱。“只能撑片刻！”他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透支本源，“快想办法！”
影渊突然看向身边的陈默，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还记得我们在金属小屋发现的那句‘同源而生，因镜而裂’吗？”她不等陈默回答，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如果双生本源能重组守门人，那也能……”
她的话被凌队长的低喝打断：“别做傻事！强行逆转归位阵，你们会和晶核一起爆开！”
指挥官影渊也皱起眉，似乎没想到影渊会如此决绝：“你宁愿自爆，也不愿完成使命？”
“使命？”影渊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让我们变成没有感情的锚点，看着无数人像镜像一样被吞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使命？我母亲当年选择自爆，不是软弱，是她早就看清了——守门人根本不是世界的锚，是吸食本源的寄生虫！”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她猛地将自己的本源全部注入陈默体内。暗紫色的本源像决堤的洪水，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涌入陈默的血管，与他体内的金色本源猛烈碰撞。
陈默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要被撕裂，却在剧痛中突然明白了影渊的意图。他猛地闭上眼，强迫两种本源在体内旋转融合，不是像之前那样交织成网，而是拧成一股螺旋状的光绳。
“就是现在！”影渊大喊。
陈默睁开眼，眼底的金色与暗紫色已经完全融合，变成一种深邃的银灰色。他举起与影渊交握的手，将那股螺旋光绳猛地射向湖中央的黑色晶核。
光绳穿过沸腾的岩浆，精准地击中黑色晶核。没有爆炸，晶核表面却浮现出与陈默掌心相同的太极纹路，只是纹路是断裂的。当螺旋光绳缠上晶核时，那些断裂的纹路竟开始一点点愈合。
“你在干什么？”指挥官影渊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初代守门人的意识核心！你用双生本源修补它，只会让它提前苏醒！”
“苏醒才好。”陈默的声音带着银灰色光绳的震颤，“我倒要问问它，凭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
他能感觉到黑色晶核里传来的巨大吸力，那是比归位阵强百倍的力量，正在疯狂拉扯他和影渊的本源。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晶核里的景象——无数个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沉浮，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嘶吼着“放我出去”。
“这些是……”陈默的心脏骤然缩紧。
“历代容器的意识残骸。”影渊的声音有些虚弱，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本源流失让她的形态开始不稳定，“我母亲的意识也在里面。”
就在这时，黑色晶核突然剧烈震动，表面的太极纹路彻底愈合。一道苍老的声音在火山口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意识里：
“终于……等到双生圆满了……”
指挥官影渊和凌队长同时单膝跪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晶核。陈默却死死盯着晶核，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老者身影在晶核深处缓缓站起，穿着与守心者、影主都不同的古老服饰，手里握着一根镶嵌着完整晶核的权杖。
“初代守门人。”陈默一字一顿地说。
老者身影没有看他，只是缓缓抬起权杖。湖底的金属圆环突然停止转动，环中央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涌出的不是暗紫色雾气，而是纯净的白光。那些白光落在岩浆里，竟让滚烫的岩浆瞬间冷却，露出下面铺着的无数面镜子——原来整个火山口，都是一面巨大的反物质镜。
“镜像世界本是牢笼，”老者的声音带着叹息，“用来囚禁‘蚀界’的碎片。可惜我力有不逮，只能用双生容器的轮回，勉强维持平衡。现在，该结束了。”
他的权杖指向指挥官影渊和凌队长，两人的身体突然化作光粒，被吸入黑色晶核。“他们的使命完成了。”老者看向陈默和影渊，“而你们，将成为新的平衡者。”
影渊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快要消失，她看着陈默，眼神里满是不舍：“如果平衡需要代价……”
“没有代价。”陈默打断她，他突然想起影渊墙上的最后一幅画。画中两个小孩站在太极图中央，背景不是火山口，而是开满蒲公英的山坡。“平衡不是囚禁，是共存。”
他猛地将螺旋光绳往回拽。黑色晶核剧烈震动，那些沉浮的意识残骸顺着光绳涌向陈默和影渊。当第一个意识碎片接触到他们时，陈默突然明白了——所谓的双生容器，从来不是用来重组守门人，而是用来解放这些被囚禁的意识。
“蚀界的碎片……”陈默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老者话里的意思，“镜像世界外面，还有更可怕的存在？”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权杖轻点，黑色晶核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射向陈默后背的共生晶核。两道晶核接触的瞬间，陈默感觉脑海里炸开无数信息——蚀界是吞噬本源的虚无，镜像世界是初代守门人用自身意识筑起的防线，而双生本源，是唯一能在两界之间自由穿梭的钥匙。
“守住镜子。”老者的声音渐渐消散，“别让蚀界进来。”
黑色晶核彻底融入共生晶核的刹那，湖底的金属圆环突然炸裂，无数面反物质镜的碎片冲天而起，在火山口组成一道巨大的镜子幕墙，将整个天空都映成了银灰色。
指挥官影渊和凌队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归位阵彻底失效。周正明和孙明瘫坐在黑石上，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的景象说不出话。
影渊的身体不再透明，但脸色依旧苍白。她走到陈默身边，看着那道镜子幕墙：“他说的蚀界……是真的吗？”
陈默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共生晶核里多了无数道微弱的意识，像沉睡的火种。而那道镜子幕墙的另一面，传来比守门人恐怖百倍的吸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着镜面，想要闯进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幕墙的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火山口的景象，而是一片纯粹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无数只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第83章 蚀界之瞳
镜子幕墙映出的黑暗里，那些眼睛缓缓睁开时，陈默听见共生晶核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有无数根琴弦在同时震颤，每根弦都连着不同的意识——凌队长的坚韧，影渊母亲的温柔，还有许多陌生却温暖的气息，都在晶核深处苏醒过来。
“它们在害怕。”影渊的指尖轻轻拂过陈默后背的晶核，那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去，像摸到一块浸在冰水里的玉石，“这些意识残骸，比我们更清楚蚀界是什么。”
周正明举着父亲的日记，凑到幕墙前仔细观察。日记本的纸页在幕墙反射的银灰色光线下微微发亮，那些记录归位阵的字迹正在自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扭曲的符号，与环壁上的陌生星纹如出一辙。“我父亲当年一定见过类似的景象，”他的声音发紧，“这些符号不是星纹，是……警告。”
孙明突然指向幕墙的左下角。那里的一块镜片上，黑暗正在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随着蠕动加剧，镜片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痕，裂痕里渗出淡灰色的雾气，落在黑石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是蚀界的气息！”陈默立刻将影渊护在身后，掌心的太极纹路重新亮起，只是这次不再是金色与暗紫色，而是纯粹的银灰色，“它能腐蚀本源！”
银灰色的光带缠上那些淡灰色雾气，雾气瞬间像被点燃的酒精，发出幽蓝的火焰。但火焰熄灭后，镜片上的裂痕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蔓延得更快了。更可怕的是，裂痕里隐约传来细碎的低语，像无数人在同时诉说着什么，仔细听去，竟全是陈默他们熟悉的声音——周正明父亲的咳嗽，孙明战友的笑骂，甚至还有影渊在金属小屋哼过的歌谣。
“它在模仿我们的记忆！”影渊的脸色变得惨白，“就像守门人制造镜像一样，它在用我们在意的东西削弱幕墙！”
陈默突然想起初代守门人的话——“守住镜子，别让蚀界进来”。原来所谓的守住，不仅要对抗蚀界的蛮力冲击，还要抵御这种精神层面的侵蚀。他尝试调动共生晶核里的意识，那些沉睡的力量立刻响应，银灰色的光带变得更加凝实，将蔓延的裂痕暂时逼退。
“这些意识能克制蚀界！”陈默眼睛一亮，“它们曾是容器，最了解如何对抗这种侵蚀！”
“但也有限度。”影渊的声音带着担忧，她看着幕墙深处那些越来越清晰的眼睛，“你看它们的瞳孔，和我们共生晶核的纹路一模一样。”
陈默这才注意到，那些眼睛的瞳孔里，都嵌着小小的太极图，只是图纹是断裂的，像被硬生生劈开的镜子。而每当银灰色光带亮起，那些瞳孔就会剧烈收缩，仿佛感受到了威胁。
“它们在害怕双生本源。”周正明突然恍然大悟，他指着日记上新出现的符号，“我父亲破译过类似的符号！蚀界的本质是‘虚无’，专门吞噬本源，而双生本源是‘实有’，是唯一能在虚无中保持形态的力量！”
他的话音未落，幕墙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镜片炸裂开来，淡灰色的雾气像喷泉般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抓向陈默后背的共生晶核。手掌的皮肤是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缠绕的灰色丝线，每条丝线上都挂着细碎的本源碎片，闪烁着微弱的光。
“那是被吞噬的本源！”孙明的声音带着愤怒，他捡起地上的工兵铲断柄，将全身本源灌注其中，“我战友的本源就在里面！”
淡金色的断柄撞上灰色手掌，手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玻璃划过金属。但孙明的力量终究太弱，断柄瞬间被灰色丝线缠绕，淡金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孙明！”陈默立刻将银灰色光带分出去一部分，缠上孙明的手腕。光带接触到孙明的瞬间，淡金色的本源突然重新亮起，与银灰色交织在一起，竟将那些灰色丝线烧得滋滋作响。
“双生本源不仅能共存，还能互相增幅！”影渊突然明白了，她也将自己的本源注入光带，“守心者与影主的本源本就同源，加上这些意识残骸的力量，我们能暂时压制蚀界！”
银灰、暗紫、淡金三色光带交织成网，将灰色手掌牢牢困住。手掌里的灰色丝线开始寸寸断裂，那些被吞噬的本源碎片纷纷脱落，像挣脱牢笼的萤火虫，飞向幕墙后方的黑暗，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光轨。
“它在撤退！”孙明惊喜地喊道。
但陈默却笑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共生晶核里的意识正在快速消耗，那些银灰色的光带已经开始变得稀薄。更重要的是，幕墙的裂痕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越来越多的灰色手掌从裂痕里伸出来，虽然单个的力量不如之前，但数量却多如潮水。
“这是佯攻。”陈默的声音很沉，他盯着幕墙深处那些眼睛，“它在消耗我们的力量，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话音刚落，所有灰色手掌突然同时溃散，化作漫天的灰色雾气。雾气没有再次凝聚，而是像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幕墙的裂痕里。下一秒，整个镜子幕墙开始剧烈震动，那些原本清晰的银灰色镜面，竟像被墨汁污染的清水，一点点变得浑浊。
“它在腐蚀镜子本身！”影渊的声音带着绝望，“幕墙是用反物质镜碎片组成的，一旦被彻底污染，就会变成蚀界的入口！”
陈默突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共生晶核里剩余的意识全部调动起来，银灰色的光带不再分散防御，而是凝聚成一根锋利的长矛，狠狠刺向幕墙中央最浑浊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周正明大惊失色，“这样会让裂痕彻底炸开的！”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它的核心！”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蚀界在利用幕墙作为媒介，只要毁掉这个媒介，就能暂时逼退它！”
银灰色长矛刺中幕墙的瞬间，整个火山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震动和嘶吼都消失了，只有长矛与幕墙接触的地方，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冰面在阳光下融化。
紧接着，幕墙深处传来一声非人的咆哮。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愤怒，震得陈默他们耳膜生疼。银灰色长矛周围的浑浊区域开始剧烈翻滚，淡灰色的雾气像沸腾的水，不断冒着气泡。
“有效了！”影渊惊喜地喊道。
但陈默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他能感觉到，银灰色长矛正在被缓慢吞噬，而幕墙深处的那些眼睛，突然同时转向他，瞳孔里的断裂太极图开始旋转，像在解读着什么。
突然，所有眼睛的瞳孔都停止了旋转，断裂的太极图拼成了完整的图案。图案中央，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与陈默相似的衣服，后背同样嵌着共生晶核，只是晶核的颜色是纯粹的灰色。
“那是……”影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另一个世界的我。”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终于明白蚀界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吞噬双生本源，“它不是在入侵，是在‘回归’。就像镜像世界的倒影需要找到本体，蚀界的‘我’，需要吞噬这个世界的我，才能变得完整。”
人影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缓缓抬起手，指向陈默。幕墙中央的浑浊区域突然炸开，无数道灰色光线射向陈默，光线的末端，都连接着一个小小的灰色晶核，形状与共生晶核完全一致。
“它要强行融合！”周正明将源铁徽章全部掷向那些灰色光线，徽章在空中炸开，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陈默，快后退！”
但陈默没有动。他看着那些射来的灰色光线，突然想起影渊墙上那幅未完成的画。画中两个小孩站在太极图中央，背景不是火山口，也不是金属小屋，而是一片混沌的灰色。那时他以为是影渊画错了，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的银灰色光带不再防御，而是主动迎向那些灰色光线。接触的瞬间，共生晶核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整个火山口照得如同白昼。
在刺眼的光芒中，陈默最后看到的，是影渊扑过来的身影，和幕墙深处那个灰色人影嘴角勾起的、与他如出一辙的笑容。
第84章 灰色共生
强光退去的瞬间，陈默感觉自己像被投入滚筒洗衣机的玻璃珠，浑身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试图抬手撑住地面，却发现手掌陷在一片温热的液体里——是影渊的血，暗紫色的血珠落在黑石上，像碎裂的星子在缓慢熄灭。
“别动。”影渊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陈默这才意识到她正趴在自己背上，右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你的晶核……在发烫。”
他低头看向胸口，共生晶核的光芒已经收敛，却在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灰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有生命的虫豸，正随着他的心跳缓慢蠕动，每动一下，就有细微的刺痛从脊椎窜向太阳穴。
“幕墙……”周正明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陈默挣扎着转头，只见原本布满裂痕的镜子幕墙此刻竟恢复了平整，银灰色的镜面光滑如镜，却映照出与现实完全不同的景象——火山口变成了灰蒙蒙的荒原，他们四人的倒影正背对着自己，向着荒原深处走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倒影里的陈默后背，嵌着一枚纯灰色的晶核。
“是镜像世界？”孙明握紧了工兵铲断柄，掌心的淡金色本源忽明忽暗，“不对，我们的影子不会那样走路。”
周正明突然指着自己的倒影，喉咙发紧：“看它的手！”
倒影里的周正明正低头翻看着日记本，而日记本的纸页上，赫然画着此刻火山口的场景，包括陈默背上的影渊，包括孙明紧绷的侧脸，甚至包括正在指向倒影的周正明自己。
“它在预言。”影渊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指着陈默的倒影，“灰色晶核在……吞噬它的影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镜面里的灰色晶核正散发出淡淡的灰雾，那些灰雾缠绕着倒影的影子，像墨汁晕染宣纸般将其慢慢同化。而每当影子被吞噬一分，现实中陈默身上的灰色纹路就加深一分。
“它在通过镜像同步侵蚀！”陈默猛地按住胸口，共生晶核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在里面搅动，“它想让我的晶核彻底变成灰色！”
他试图调动银灰色的本源压制，却发现那些原本温顺的能量此刻竟变得桀骜不驯，每次碰撞都让灰色纹路更加活跃。更可怕的是，脑海里开始出现细碎的低语，那声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漠然。
【……接受它，我们本就是一体……】
“别听它的！”影渊突然抬手按住他的太阳穴，暗紫色的本源像清凉的溪流注入他的意识，“守住心核！这些是蚀界的精神污染！”
暗紫色本源流过的地方，灰色纹路果然暂时退去，陈默趁机看向幕墙深处。那些睁开的眼睛此刻正剧烈震颤，瞳孔里的太极图时隐时现，而在无数双眼睛的缝隙中，他看到了一片正在坍塌的灰色天空——那是蚀界的景象。
“它在害怕同步失败。”陈默突然明白过来，他忍着晶核的灼痛大笑起来，“另一个我强行融合，反而让蚀界的结构出现了裂痕！周正明，日记上有没有关于本源剥离的记载？”
周正明连忙翻动日记本，纸页上的符号此刻正疯狂重组，形成一行行扭曲的文字：“有！但需要……守心者的本源作为引导，影主的本源作为容器，还要……被侵蚀者主动放弃部分意识！”
“放弃意识？”孙明急道，“那和被吞噬有什么区别？”
“不是放弃，是暂时剥离被污染的部分。”影渊的眼神异常坚定，她从发间抽出一根银色的骨针——那是用影族历代族长的指骨熔炼而成的，“这根针能暂时封印你的意识海，我用本源包裹被污染的部分，周正明你负责用归位阵引导剥离，孙明……你需要守住陈默的身体，不能让任何灰色本源泄露。”
陈默抓住她持针的手腕，指腹触到她冰凉的皮肤：“会伤到你。”
影渊的指尖轻轻蹭过他手背上的青筋，像在安抚一只暴躁的困兽：“初代影主本就是守心者的容器，这点疼痛算什么。”她转头看向周正明，“归位阵需要多久才能启动？”
“至少十分钟。”周正明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日记本上，那些文字立刻像活过来般浮现在地面，组成一个复杂的六芒星阵，“但蚀界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话音未落，幕墙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镜面里的倒影齐齐转过身，四张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脸上，都挂着同样的灰色笑容。倒影里的陈默缓缓抬手，现实中的陈默便感觉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它在同步我们的动作！”孙明立刻扑过来按住陈默的手臂，淡金色的本源像锁链般缠住他的手腕，“周正明，快点！”
六芒星阵的光芒越来越亮，周正明的额头渗出冷汗，本源的过度消耗让他的嘴唇泛起青紫色：“阵眼需要……需要陈默的血！”
影渊毫不犹豫地将骨针刺向陈默的指尖，一滴银灰色的血珠立刻悬浮起来，缓缓落入阵眼中央。血珠接触阵眼的瞬间，六芒星阵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将四人笼罩其中。
陈默感觉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那些灰色的低语越来越清晰，甚至在脑海里形成了具体的画面——灰色的荒原上，另一个自己正站在一座由晶核残骸堆成的小山顶端，手里捏着半块破碎的反物质镜。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相。】灰色的陈默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带着悲悯，【守心者和影主从来不是守护者，只是用来修补世界裂痕的补丁。当补丁不再有用，就该回到虚无里去。】
“闭嘴！”陈默在意识里怒吼，他看到画面里的灰色陈默身后，影渊的倒影被钉在晶核堆成的十字架上，暗紫色的血液染红了整片荒原。
【愤怒？痛苦？这些情绪毫无意义。】灰色陈默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暗紫色的晶核碎片，【她的本源早就被蚀界污染了，你以为刚才她救你是出于自愿？不过是本能的容器反应罢了。】
陈默猛地看向现实中的影渊，她正咬着牙维持着本源输出，右肩的伤口已经开始渗出灰色的血液。原来她早就被污染了，却一直瞒着所有人。
“为什么？”他的声音在颤抖。
影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暗紫色的本源突然暴涨，将他的意识海包裹得更紧：“因为……你说过要一起出去看樱花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陈默的意识壁垒。他突然想起金属小屋里的那个夜晚，影渊抱着膝盖坐在窗边，说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真正的花。那时他随口答应，等解决了蚀界就带她去看京都的樱花。
【真是廉价的承诺。】灰色陈默的声音带着嘲讽，【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为了一句空话正在被蚀界同化。你真以为双生本源能对抗虚无？不过是加速毁灭的催化剂罢了。】
陈默的意识开始动摇，胸口的共生晶核烫得像块烙铁。他看到六芒星阵的光芒正在减弱，周正明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孙明的淡金色本源也出现了灰色的斑点。
【放弃吧。】灰色陈默的身影逐渐与他重合，【让我完成融合，这样至少……她不会消失得那么痛苦。】
影渊似乎察觉到他的动摇，突然加大本源输出，暗紫色的光带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她的记忆碎片。陈默看到了她在影族禁地的孤独童年，看到了她第一次见到共生晶核时的好奇，看到了她在金属小屋偷偷画下他侧脸时的羞涩。
“陈默！”她的声音穿透层层意识壁垒，带着泣音却异常清晰，“别忘了你说过，守心者的职责不是守护世界，是守住想守护的人！”
共生晶核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银灰色与暗紫色交织成螺旋状的光带，将那些灰色纹路硬生生逼退。陈默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镜面里的倒影正在崩溃，灰色陈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剥离！”他嘶吼着调动所有意识，将被污染的部分推向体外。
影渊的暗紫色本源立刻像潮水般涌来，将那团灰色本源包裹成一个茧。周正明的归位阵发出最后一道强光，六芒星阵的线条突然绷直，像拉满的弓弦般震颤。
“就是现在！”
就在灰色本源即将被剥离的瞬间，幕墙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有镜面突然同时炸裂，无数灰色的碎片在空中重组，形成一只覆盖整个火山口的巨大眼睛——那是蚀界之瞳，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陈默他们四人的身影，而在瞳孔的最深处，另一个灰色的世界正在缓缓打开。
被包裹的灰色本源突然剧烈挣扎，暗紫色的光茧上浮现出无数裂痕。影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暗紫色的血液，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本源的过度消耗让她的轮廓开始消散。
“孙明！”陈默怒吼。
孙明没有丝毫犹豫，将仅剩的所有本源注入光茧，淡金色的光芒与暗紫色交织，暂时稳住了裂痕。但他的手臂已经开始石化，灰色的纹路正从指尖快速蔓延至肩膀。
“快……没时间了……”孙明的声音变得僵硬，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陈默看着逐渐透明的影渊，看着正在石化的孙明，看着摇摇欲坠的周正明，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没有继续剥离灰色本源，反而将其重新拉回体内，任由那些灰色纹路爬上脖颈。
“你疯了！”影渊失声尖叫。
“相信我。”陈默握住她正在消散的手，将自己的银灰色本源渡给她一部分，“既然它想融合，那我就顺着它来。但不是我变成它，是让它变成我。”
他的瞳孔开始变成灰色，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银紫色的火焰。共生晶核里的意识残骸突然全部苏醒，凌队长的坚韧，影渊母亲的温柔，无数温暖的气息汇聚成洪流，与那些灰色本源碰撞、交融。
蚀界之瞳猛地收缩，瞳孔里的灰色世界开始剧烈震动。灰色陈默的身影在瞳孔中痛苦地扭曲，他似乎没想到陈默会用这种方式反抗——不是对抗，是吞噬。
“周正明，调整归位阵！”陈默的声音一半是自己的，一半带着灰色的冰冷，“不是剥离，是转化！”
周正明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改写阵纹。六芒星阵的光芒变成了银灰与暗紫交织的颜色，将陈默体内的灰色本源一点点染上双生本源的纹路。
就在灰色本源即将被完全转化的瞬间，蚀界之瞳突然射出一道纯灰色的光线，精准地命中陈默的胸口。共生晶核的光芒瞬间熄灭，所有灰色纹路突然静止，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默的身体僵在原地，眼神变得空洞。影渊伸手探向他的脸颊，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陈默？”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陈默缓缓转过头，瞳孔里的灰色正在扩散，嘴角勾起一抹与灰色陈默如出一辙的笑容。他抬手抚摸影渊逐渐透明的脸颊，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感：
“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话音未落，蚀界之瞳的瞳孔突然完全打开，露出后面那片灰蒙蒙的荒原。无数灰色的人影从荒原深处走来，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同样的笑容，步伐整齐得像即将进入战场的军队。
归位阵的光芒彻底熄灭，周正明瘫倒在地，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灰色人影，眼中充满了绝望。孙明的石化已经蔓延到心脏，他最后看了一眼陈默，身体彻底变成了一座灰色的雕像。
影渊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陈默，突然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当守心者与影主的本源完全交融，要么创造新的世界，要么……一起坠入虚无。”
她抬手按住陈默的胸口，暗紫色的本源毫无保留地涌入他的体内，哪怕这会加速自己的消散。
“那我们就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哪怕只有一瞬。”
陈默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胸口的共生晶核重新亮起，这次不再是银灰或暗紫，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仿佛包含了所有色彩的混沌色。
蚀界之瞳的瞳孔突然开始收缩，那些灰色人影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在距离火山口百米的地方停滞不前。
陈默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看着逐渐重合的两个世界，突然对影渊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带着痞气的笑容。
“看来……我们得赌一把大的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和影渊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粒，融入共生晶核那混沌色的光芒中。晶核猛地升空，悬停在蚀界之瞳的正前方，开始缓缓旋转。
灰色人影发出愤怒的嘶吼，却被光粒组成的屏障牢牢挡住。周正明看着那枚旋转的晶核，突然在日记本上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当混沌吞噬虚无，沉睡的守门人将在光尘中苏醒。
他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看到共生晶核突然炸裂开来，无数光粒像流星雨般落向灰色的荒原。而在光粒坠落的地方，竟开始冒出淡绿色的嫩芽。
蚀界之瞳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开始快速收缩。但就在它即将闭合的瞬间，一只覆盖着灰色鳞片的手突然从瞳孔深处伸了出来，五指张开，似乎想抓住什么。
周正明的心脏骤然停跳——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枚他无比熟悉的源铁徽章。